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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5:45:49 作者: 喜糖123
突然前路一陣騷動,傳來弩矢破風的咻咻聲,接著短兵相接,刀劍瘮人地嘶叫。
葉翀將鐵臂連弩架起,閃身堵在梁檢身前,「玉平,帶人過去看。」他盯著前方,又補道:「少爺、黃先生莫慌,若是山匪,兄弟們對付足矣。」
黃蒲是什麼人,千軍萬馬只出一個,敢對鼻子對眼罵哭寧王的十八品芝麻官。
只見黃大帳房一手捂著褡褳,一手抽出腰後的算盤,滿臉你死我活,卻也不懼。
梁檢不知是心大如斗,還是對葉翀信心十足,撩起袍子坐在道旁山石上,晃悠著馬鞭,活似個看熱鬧的局外人。
他瞧了眼黃蒲多災多難的倒霉模樣,嘆氣道:「帳房,您就別跟著裹亂了。」
話音剛落,就見鏢師跑來回稟:「鏢頭,前方山匪劫路,剿滅六人,活捉二人,跑了七八個,還有路被劫的喪隊約十人。」整個馬隊演技勉強合格的只有梁檢,親兵一開口就是沙場進出的凌厲。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眾人手持火把,最前頭綁著兩個山匪,鼻青臉腫、臊眉耷眼地被拖過來,後邊跟著一隊披麻戴孝的人,為首的是位年輕男子,竹簪束髮,粗麻斬衰,重孝在身。
燈火通明下,葉翀見山匪身上居然披著殘甲,似是府兵制式。
他走上前將那二人肩背、手掌摸了幾下,眼中寒意如劍上鋒芒,「帶下去,明日下山交於府衙。」
梁檢摸出鹿皮酒壺,慢悠悠地喝了兩口,心道:「八成是州府逃兵落草為寇。」
此時,被救的男子走上前,隔著兩丈開外,就被鏢師落鞘三分的鋼刀堵下,「公子有話就請這裡說。」
梁檢被這幫西北棒槌的垃圾演技震驚了,只好拍拍屁股站起來,沒走兩步,又被葉翀攔住,他也不說話,能開六均長弓的肩臂,持精鐵連弩,就擋在前邊。
麻衣孝子見狀微微一愣,隨即長揖拜道:「恩公留步,在下熱孝見身,不便近禮,請恩公見諒。」
行醫跑商之人,踏遍三江六岸,什麼古怪未見,一架熨帖的長梯從天而降,支在梁檢腳下。
「兄台嚴重了,同路扶危,應該的。」梁檢借驢下坡。
「在下胡未遲,杭州吳山人氏,外祖離世,趕赴汾陽奔喪。」他幹練精明,自報家門,卻一字一句不問恩人出處。
「兄台節哀,千里奔喪,家祖天靈有知,定會佑護。」梁檢寒暄兩句,並未多想。
胡未遲遞上一枚玉牌,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望恩公收下這枚玉牌,若有所需,胡某願傾全力,效犬馬之勞。」
轉身欲走的梁檢一愣,從鏢師手中接過玉牌,巴掌大小的和田羊脂玉,珍貴之極,上面篆刻三個大字——慶余堂。
大啟南北有兩家藥鋪、醫館最為有名,南邊,吳山胡氏慶余堂乃「江南藥王」,北邊,山西鄢氏懷濟堂為「西北醫聖」,兩家有姻親關係,胡未遲,正是胡家嫡子,慶余堂少當家,也是鄢神醫衣缽傳人,江南小有名氣的胡小神醫。
胡未遲道:「恩公持此玉牌,便可隨時號令慶余堂、懷濟堂各地醫館、藥鋪。」
「少東家,不可啊……」身旁幾個老夥計嚇得撲通跪下來。
「王叔莫勸,救命之恩,本無以為報,若有一日能為恩公所用,乃胡某大幸。」胡未遲斬釘截鐵地說道。
「原來是江南藥王的少當家,失敬。」梁檢也只是嘴上恭維,連抱拳都懶得抱,手欠地撥弄著玉牌吊穗,頓了頓,才不咸不淡回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葉翀在祁連衛跟陸澤瞎搞胡鬧時,對「江南藥王」家略有耳聞,祁連的藥材多半要送去浙江各地慶余堂。他心下微微稱奇,不禁多看了胡未遲兩眼,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眉目舒朗,周身並無商賈之氣,倒是有幾分江湖豪氣。
「在下身負重孝,需趕家中哀期,就此與恩公別過,望恩公保重。」 胡未遲再次深揖及地,吩咐左右即刻上路。
葉翀本以為梁檢會留此人一起過夜,畢竟救都救了,送佛送到西也是人情。
可一直等到喪隊火把的光消失在黑林中,他家殿下連個屁都沒放。
梁檢迎著他不解的目光,笑中含了幾分刻薄,低聲道:「好個胡未遲,投機投到我頭上來了。」
「少爺是說,那胡未遲認出了您的身份?」黃帳房大驚。
梁檢環顧一群演技嚇人的隨從,頭疼地回道:「那倒未必,只是懷疑我們身份特殊而已,不過此人未必無用。」
***
山高谷深,入夜後山風雖停,溫度卻驟降。
梁檢坐在篝火旁,也不講究,用瓷碗盛了溫酒,慢慢喝著。
「殿下少飲些,明日還要趕路,小心頭疼。」葉翀見他還未歇下,便勸道。
梁檢「唔」了聲,將碗中酒一口飲盡,又斟了薄薄一碗底,遞給他,「打劫的山匪怕都是府州逃兵吧。」
葉翀身負安全之責,不宜多飲,接過來只沾了沾唇,「國庫空虛,府州層層盤剝,糧餉到兵士手中,怕不夠十之一二,逃兵蔚然成風。原以為只有邊地多匪,沒想到我中原重地,表里山河已成如此模樣。」
「民也成匪,兵也成匪,哎呀,想想真是……亡國之期,指日可待啊。」梁檢在清冷的空氣中,呼出一口溫熱的酒氣。
「殿下慎言!」葉翀被嚇得要死,連忙回頭,見黃蒲在簡帳中只露個屁股,早已睡死過去,這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