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頁
2023-09-16 14:53:05 作者: 生薑太郎
原來他的日記並不全是假的,原來這樣的事情早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地發生了。
大二那年,宣兆二十歲,他是懷著怎樣興奮和期待的心情接過教授遞給他的這張申請表呢?在聽到師兄們的竊竊私語後,他又是怎樣的失落和氣餒呢?
也許類似的情景更早就上演過,初中時代的宣兆會不會偶爾也期待站上操場的塑膠跑道、偶爾也期待有人邀請他試一試投籃是什麼感覺、偶爾也期待參加班級的集體出行活動。
沒有人在意他的期待究竟經歷過多少次落空,而是給他扣上「獨來獨往」、「不合群」、「孤僻」的帽子。
「他保研那年,我問他喜不喜歡中醫學,他說他喜歡。」老教授最後看向角落裡那張書桌,語氣中充滿惋惜,「我又問他那你是想做學術還是做實踐,他說他都不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件事情雖然他不喜歡,但不得不做。估計他指的是開公司吧,我也不知道那些八卦,但聽說他現在自己經營了一家企業,有聲有色的,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干那個。」
岑柏言鼻頭一陣陣地發酸。
原來宣兆根本不是什麼所謂的天賦異稟,他比別人還要刻苦、還要用功。他喜歡他的專業,他在有限的時間裡拼了命的去喜歡,因為宣兆知道總有一天,他不得不去做別的事情。
命運像一雙無形的手,在背後推著宣兆往既定的道路上走,他從來沒有自由地做出過一次選擇。
回到了醫院,岑柏言給宣兆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們自己開一家醫館怎麼樣,你做老闆在前面開藥,我當老闆娘吃你的軟飯,」岑柏言嬉皮笑臉地說,「我反正臭不要臉,我就喜歡吃軟飯,少奮鬥幾十年呢。」
他趴在床邊,雙手枕著下巴,凝視宣兆很久很久。
這一趟,岑柏言猛然發覺,原來他真的不了解宣兆。
比如他不知道宣兆在校內的流浪動物救助組織里認養了八隻流浪貓,不知道宣兆每年都會在公益義賣上買來很多沒有用的東西,不知道宣兆參加過敬老院的慰問活動。
他明明是最有資格走在陽光底下的人,卻把自己藏進了陰影里。
「笨死了,」岑柏言緩緩眨了一下眼睛,「笨死了,宣兆。」
宣兆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岑柏言到現在也沒有辦法給出一個答案,好像說什麼都不對,說什麼又都不準確。
思索片刻,岑柏言給出了獨屬於他的定義——
「是我深深愛著的人。」
傍晚十分,陳威來了一趟,這傢伙極度聒噪,嗓門大的連岑柏言這種清醒的人都受不了,更遑論宣兆這種昏迷的人。
「小宣老師,啥時候睜眼啊!久病床前無孝子,兒子對爹媽都這麼無情,更別說岑柏言對你了。」陳威在宣兆耳朵邊上喊,「你要是再不睜開你的大眼睛,岑柏言就要移情別戀啦!昨兒早八還有個美女找他問比例尺.」
「滾滾滾,你他媽趕緊給老子滾,」岑柏言踹了他一腳,一個勁兒把他往外推,「這兒是醫院,安靜,懂嗎?」
陳威笑的沒皮沒臉:「我這是給小宣老師使用刺激療法。」
「我刺激你|媽!」岑柏言朝他比了個中指。
「你懂個屁,」陳威從果籃里順了個蘋果,「我洗蘋果吃。」
「把水壺帶上,順便接壺開水回來。」岑柏言使喚他。
陳威翻了個白眼:「你當我是免費勞動力呢吧?」
接完熱水回來,陳威一手拎著水壺,一手提溜著蘋果,在電梯口遇見個小姑娘,穿著條綠色裙子,文文靜靜的,手裡抱著一束紫色的花。
人挺美的,花兒挺丑。
陳威覺著這花挺眼熟,小宣老師病房裡那束花不也是紫色的嗎?丑到一塊兒去了!
於是他多看了小姑娘手裡的花兩眼,小姑娘很警惕,瞪了他一眼,撒腿就跑。
「我長得有那麼像流氓嗎?」
陳威不僅在心裡發出靈魂一問。
「絕了啊岑柏言,我剛在外邊遇見一女孩兒,抱著個丑不啦嘰的花,現在這姑娘都什麼審美啊!」陳威邊啃蘋果邊晃悠著進了病房,「就這花兒也有人買,我看多半是人傻錢——我|操?!」
正在窗邊插花的小姑娘轉過身,秀氣的眉毛緊緊擰著,滿臉不悅地看著陳威。
蘋果從手裡骨碌碌掉下了地,陳威抓了抓脖子:「巧了嗎這不是,是不是巧?」
岑柏言「撲哧」笑出了聲:「巧了,她就叫巧巧。」
陳威樂了,咧著嘴嘿嘿一笑。
病床上的宣兆仿佛是察覺到了此刻的吵鬧,忽然輕輕皺了一下眉,平放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了蜷。
第110章 是酸是甜
宣兆其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大多數時候他是沒有意識的——這麼說似乎也不太準確,他覺得自己身在一個極其空曠的地方,那裡沒有人、沒有天空、沒有泥土、沒有樹、也沒有花朵,只有一片濃霧,但是宣兆很喜歡那裡。
在這個空寂的荒原里,不存在時間和空間,宣兆的腿沒有受傷,他可以不依靠拐棍自如地行走,身體變得很輕很輕,跑的快了還可以漂浮起來;這裡也沒有傷病,沒有病發時的痛苦,不需要和人打交道,更沒有銬住了他十八年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