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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53:05 作者: 生薑太郎
這個條件反射的動作令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宣兆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謝謝。」
岑柏言收回手:「不客氣。」
他們一前一後,緩步走到了宣諭的病房前,宣兆將拐棍靠在牆邊,這才輕輕推開門。
陽光從敞開的窗戶擁進來,宣諭膝頭躺著一本翻開的書,正閉著眼在沙發上午睡。
她手背上插著針頭,藥水透過滴管緩緩進入她的身體,她臉色極其憔悴,呼吸輕的幾乎就要聽不見,寬大的睡服也掩蓋不住她的枯瘦,露出的一截小臂可以說是骨瘦如柴,腕骨高高凸起,手背上的青筋像是枯葉的脈絡。
岑柏言也不禁放緩了呼吸,他環視這間過分整潔的病房,可以說是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花瓶、鏡子、瓷碗、刀具等等可能成為自殘工具的東西統統被收起來了,桌角、床腳全部包著軟墊,牆面也貼上了柔軟的海綿材料。
床邊放著岑柏言見都沒見過的醫療儀器,顯然宣諭就是靠著這些維持生命。
岑柏言不知道為什麼鼻頭一酸,一種莫名的歉疚和負罪感從心底湧起,他甚至不敢去看宣諭的臉。
「天氣熱了,她精神不好,」宣兆走到宣諭身邊,取了一件薄被為母親蓋上,低聲對岑柏言說,「每天醒著的時間會短些。」
「那我不打擾了。」岑柏言將帶來的禮物放在地上,匆匆轉過身。
宣諭本就睡的不深,聽見響動便微微睜開了雙眼:「小兆?」
「嗯,是我。」宣兆將宣諭鬢角的碎發攏到耳後,「怎麼不蓋被子,著涼了怎麼辦。」
「時間差不多了,我想你應該到了,」宣諭笑著說,「就看會兒書等你,沒想到睡著了。」
岑柏言背身站在門邊,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小兆,這位是你的朋友嗎?」宣諭看見了岑柏言。
宣兆說:「是一個認識的朋友,特地來探望你的。」
「怎麼讓人家干站著,太失禮了。」宣諭責怪地拍了拍宣兆手臂,對岑柏言招了招手,「來,過來這邊坐。」
岑柏言緩緩轉過身,垂眸說:「阿姨,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宣諭顯而易見的開心,「小兆第一次帶朋友來看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你來這邊坐,熱不熱,要不要開空調?」
「阿姨,我不熱。」
岑柏言在宣諭面前,不知道為什麼總有幾分侷促,仿佛有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壓在肩上,令他無法自然地面對宣諭。
宣兆站起身,讓出了沙發的位置,讓岑柏言坐下。
「好英俊的小朋友,」宣諭笑吟吟地看著岑柏言,「我都好多年沒見過這麼帥的小伙子了。」
宣諭坐在床邊,不滿道:「我不英俊嗎?」
「好好好,你也英俊,」宣諭搖了搖頭,對岑柏言眨了眨眼,小聲說,「你看他,多大年紀了還吃醋,我反正覺得你長得比他好看。」
岑柏言厚重的心防不知不覺間被卸下了一些,他抿著嘴唇垂下頭,低笑出聲。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宣諭問。
宣兆說:「他叫——」
「柏言,」岑柏言立即接過宣兆的話,「阿姨,我叫柏言,柏是松柏常青的多音字,語言的言。」
他可以隱掉了自己姓「岑」這件事。
「柏言?」宣諭雙眼一亮,「柏是氣節,言是承諾,這個名字含義真好。」
「沒有,」岑柏言笑了笑說,「只是隨便起的。」
護士輕輕敲了敲門,示意宣兆出去一下,宣兆站起身:「我去倒水,你們聊。」
「去吧,」宣諭擺擺手,對宣兆說,「快走,柏言陪我就夠了。」
宣兆哭笑不得:「到底誰才是你兒子?」
宣兆出去後,岑柏言更加拘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宣諭始終用一種慈愛、溫柔、包容的眼神看著岑柏言,然而岑柏言卻在這種注視下產生了一種無地自容的內疚感。
如果她知道我是誰.
「柏言,阿姨知道你是學建築的,還拿過很厲害的獎項,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宣諭柔聲說。
「客氣了,」岑柏言立刻說,「有什麼我能做的,我一定辦到。」
如果他真的能夠為宣諭做些什麼,那再好不過了。
岑柏言急於用這種方式做一些哪怕微不足道的彌補,但他卻忽略了一點,自打剛才進來後,宣兆並沒有告訴過宣諭任何關於岑柏言專業的事情,宣諭卻很自然地提起了這件事。
「我小時候和父母在江浙一帶生活過幾年,我十歲左右,舉家搬到了新陽。再回老家,才發現老宅已經拆了,那一片被劃做了商業區,」宣諭回憶道,「唯一幾張老宅的照片在搬家時候也丟失了,這一直是我的一個遺憾.」
宣兆返回病房時,岑柏言腿上放著一個本子,正用鉛筆在上面勾勒輪廓。
宣諭坐在他身邊,垂頭看著岑柏言落筆,眼睛裡有淡淡的水光,像是陷入了某個遙遠但溫柔的回憶。
「屋檐的四個角是翹起來的,」宣諭說,「屋檐很寬、很長,常常有燕子來搭窩;門前是三級石階,縫隙裡面總是會長出青苔,我呀小時候愛跑愛跳,常常滑倒.」
在宣諭的描述下,岑柏言一筆一筆勾畫出那座宅子的模樣,微笑著說:「沒想到您小時候那麼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