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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53:05 作者: 生薑太郎
    秒針轉動的聲音不再嘈雜,書上的案例也不再陌生,岑柏言一直懸著的心臟落回了實處,他重新提起筆,將《建築思維》翻到了新的一頁。

    獨自看完話劇,宣兆回到酒店,簡單洗漱後在書桌前坐下,從包里拿出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

    當初他捏造的日記被岑柏言撕掉了,岑柏言離開後,宣兆在一片狼藉的屋子裡坐了很久很久,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也和那本日記一樣被撕碎了,他想也許把日記粘好了,他也就好了。

    於是宣兆瘋了似的撿地上的紙頁,他花了很久才把那些單薄的碎片拼湊到一起,然而日記本拼好了,他卻沒有好起來。

    宣兆才後知後覺地醒悟,原來被撕碎的不是日記本,而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悄悄寫進字裡行間的、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察的真心。

    日記本的封皮徹底裂成了兩半,沒法再用了,宣兆於是買了一個完全相同的硬殼封套,把那些粘貼起來的紙頁裝訂進去,在後面開始寫新的日記。

    這個年代寫日記好像成了一件荒唐又可笑的事情,但宣兆卻像堅持著某種莫名其妙的儀式感,這半年多來沒有一天間斷過。

    在公司他通常行程很滿,一天下來累得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就簡單地寫一句「今天很忙,但午休的時候還是有想你」;回了學校他會清閒些,於是會把這一天的經歷事無巨細地寫進日記本,大到畢業論文選題,小到換了新牌子的狗糧。

    可能岑柏言會看到,更可能岑柏言永遠都不會看到。

    上一本日記,宣兆是為了能讓岑柏言發現才寫下的,而這一本,他是為了拼湊起一個完整的他自己。

    「話劇很精彩,主角是建築大師奧斯洛夫。」宣兆在檯燈下垂著頭,一筆一划寫的非常認真,「他的生平你一定比我更了解,不過這場演出講述的並不是他的專業成就,而是他和同性愛人之間的故事。今天你沒有來,我擔心將來你要是哪天問起我劇情,我記不清楚,所以趁著現在先記錄下來,以免忘記,以後有機會再複述給你聽。」

    他記錄的非常細緻,舞台布景、演員服裝、經典台詞、轉場時燈光的明暗變化.似乎想要把整場演出通過一支筆淋漓盡致地呈現給岑柏言。

    等宣兆寫完,夜已經很深了,他合上筆記本,靠著椅背小憩片刻,繼而拿出了辦公電腦,開始遠程處理公司的事。

    接下來十天,岑柏言頻頻在各種地方遇見宣兆。

    不同於岑柏言生日那次,宣兆突兀又不講道理,在校門口苦等岑柏言,不見到岑柏言就不罷休,這次宣兆表現的非常克制、禮貌且溫和。

    岑柏言在圖書館換了幾次位置,但宣兆總是可以準確地找到他坐在哪裡,並且他不離岑柏言太近,通常會選擇和岑柏言隔一張桌子的位置,和岑柏言笑著打招呼;岑柏言放學後在公交站等車,宣兆也會「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站台,和岑柏言解釋說他住的酒店和岑柏言的新公寓就隔著兩條街,他恰好也是坐這班車回去;車裡有其它空位的話,宣兆不會坐在岑柏言身邊,也不會和岑柏言沒話找話,他喜歡靠左後車窗的那個位置,坐下後會拿出平板看書,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個需要搭乘這班公交回家的普通人;他們在同一個站點下車,宣兆走在岑柏言後面,踩著岑柏言的影子,到了街區的分岔口,宣兆會和岑柏言說再見,然後禮貌地詢問岑柏言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飯,這種時候岑柏言往往不會回應,宣兆也不氣惱,像個招財貓似的對岑柏言擺擺手。

    他真的在用這種笨拙、毫無新意的方式追求岑柏言。

    宣兆沒有追過什麼人,他在這方面的經驗極度匱乏,於是只好通過觀摩別人來學習。他閱覽了很多經典的愛情電影、書籍,主人公在追求另一方的時候,無一例外用到了兩種方法,「創造偶遇」和「製造驚喜」。

    這邊中醫館極少,能買到的材料也少,宣兆去到另一個洲買回了草藥,給岑柏言做了藥包,有安神的,有助眠的,有緩解鼻塞的.於是每隔兩天,岑柏言去完茶水間或是衛生間回來,都會發現桌上多了一個精緻的繡袋;宣兆學著岑柏言以前常做的那樣,時不時給岑柏言送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有會發出怪叫的橡膠蛇,有鼻孔里會流出稀糖的玩具鼻涕蟲,在每晚分開的那個岔路口,宣兆會從口袋裡拿出這些小東西遞給岑柏言,和他說:「這個你喜歡嗎?喜歡的話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吃晚飯嗎?」

    可岑柏言一次都沒有收過,也從來沒有和宣兆一起吃飯。

    岑柏言表現得非常冷淡,幾乎是不給宣兆絲毫回應,然而他的惡語相向或是冷眼相待都沒有讓宣兆氣知難而退,偶爾岑柏言會在宣兆眼裡看見一絲氣餒,岑柏言以為他就要放棄了,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宣兆又會笑意吟吟地看著他。

    不管是分手前還是分手後,岑柏言發現自己拿宣兆總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三月上旬,學校宣布統一進行季度測試,臨時抱佛腳素來是中西方通用的傳統,圖書館裡的人驟然變多。岑柏言在五層找到了一張空著的桌子,接了杯咖啡後回來坐下,沒過多久,眼前出現了一雙白色帆布鞋和一支黑色拐棍。

    「今天沒有別的位置了,」宣兆聲音輕柔,「可以坐在你對面嗎?」

    岑柏言抬頭瞥了眼宣兆,從這個仰視的角度看上去,他微長的發梢搭著鼻樑,睫毛顯得尤其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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