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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53:05 作者: 生薑太郎
這個冬天徹底變天了,作為炙手可熱的商場新貴,宣兆身價直線上漲,宣氏上下員工個個歡天喜地。
相比之下,宣兆這個被外界稱為「最大贏家」的人卻顯得尤為淡然。他最近不常去公司,更多時候是在實驗室準備畢業論文,晚上步行回大學城的小屋,抱著暖寶寶安靜地站一會兒,吃完藥就睡覺。
手下的職業經理人興致勃勃地向他匯報萬氏的動向,這十八年來他一直期待著這一天,他以為自己會有大仇得報後的欣喜若狂、酣暢淋漓,然而事實上並沒有。這些消息就像一個投入湖面的石頭,只能在水面上激起小小的漣漪。
宣兆甚至覺得可悲,錢、財富、地位、虛榮,就因為這些,萬千山和岑靜香毀掉了宣家三代人。
他們再落魄、再困窘,外公逝去的生命回不來,媽媽消耗的時間回不來,七歲之前那個天真快活、無憂無慮的他自己同樣也回不來。
只有當晚上回到小屋一個人待著,宣兆才能夠感受到真實的快樂。
冬天還是會腿疼,疼厲害的時候,宣兆會很想知道岑柏言的消息,他知道那邊的天氣、溫度,甚至知道岑柏言學校附近的交通路況如何,但他不知道岑柏言怎麼樣。
不知道岑柏言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不知道岑柏言每餐飯吃了什麼,不知道岑柏言睡得好不好,不知道岑柏言有沒有.有沒有哪怕一秒想起他。
作為那個匿名資助人,學校每個月給他發一封郵件,附上岑柏言的成績單。每份成績單宣兆都會列印出來小心保存,他和岑柏言之間的連結變得如此微弱,像一盞一吹就滅的油燈,宣兆小心翼翼地護著這一星半點的火光,外面風大雨大,卻半點都侵擾不到它。
不少媒體都在八卦宣兆和岑柏言的關係,宣兆如數擋下,有回一個商報記者採訪時問他知不知道岑柏言現在身在何處,兩人是否還有聯繫,宣兆輕輕瞥了眼他的胸牌,讓他換個問題。那位記者沒看懂宣兆的眼神,緊接著調侃了一句:「宣總要是不說實話,我們只好親自去問岑公子啦!」
次日,那家商報就接到了宣氏的律師函,法務部加急整理出了這家報紙此前針對宣氏的失實言論,控訴其造謠誹謗。那次之後,媒體圈就都學乖了,對宣兆本人怎麼添油加醋都可以,但岑家那位大公子是半點兒都不能碰,碰了就要吃大苦頭。
一月底,學校又發來了岑柏言的成績單,這次還附上了一封岑柏言的手寫信。
信里,岑柏言感謝了這段時間的幫助,並表示這些錢他一定會如數歸還。從下個月開始,他便不再接受資助了,他上半學期成績優異,申請到了下學期住宿費全免;同時,他參與了校內一個效果設計的相關項目,實驗室有撥款經費,足夠支撐他的日常生活。他希望這筆錢能夠給到更加需要的人。
宣兆把這封信翻來覆去讀了很多遍,用目光細細描摹落款的「岑柏言」三個字,而後舌尖泛起一絲絲甜,又有一絲絲苦。
甜的是岑柏言依舊一如既往的優秀、正直、明亮,是宣兆想成為卻這輩子都無法成為的那種人;苦的是他和岑柏言之間的聯繫只剩下這一點點聯繫,現在就連這一點都要斷裂。
我要怎麼做,怎麼做才能挽回我的柏言。
宣兆不知道第幾次在心裡這麼問自己,當他又鑽進這個牛角尖,劇烈的頭痛如期來襲,他縮進被窩,抱著那個灰熊暖寶寶,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二月上旬,宣兆收到消息,萬千山的情人順利生出了一個兒子,取名叫萬天順。
「少爺,」龔叔擔憂地問他,「要採取什麼行動嗎?」
這孩子畢竟也算宣兆的弟弟,龔叔擔心萬千山日後走投無路了會拿這孩子來威脅宣兆。宣兆表面上看起來冷血強硬,但龔叔知道,他心底里有塊地方比誰都要軟。
「什麼行動?」宣兆一目十行地批完文件,眼也不抬地說,「他生他的,關我們什麼事。」
如果說十歲之前的小宣兆還對萬千山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在煉獄般折磨的復健中也偶爾會卑微地想「爸爸為什麼不來看看我」,那麼十歲之後,「萬千山」三個字在他心裡就什麼也不是了,更遑論萬千山的兒子。
萬千山又對宣兆展開了新一輪的輿論攻勢,他五十多歲的人了,刻意把自己弄得雙鬢斑白、顴骨高凸,在人前出現時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活脫脫一個被親生兒子拋棄的老父親。大眾總是容易對「父親」這個角色的人產生憐憫,法務部和公關部詢問是否需要做特殊應對,宣兆只是淡淡說不用。
他始終巋然不動,按預定步伐該收購收購,該挖人挖人,根本不把萬千山那些可笑的掙扎放在眼裡。
直到春節前一周,岑靜香為了逼岑柏言回國,竟然對媒體放出了岑柏言在美國的學校和住址,淚眼婆娑地說她兒子被宣兆蠱惑,和家裡決裂,希望他早日回到家人身邊,不要再被蒙蔽雙眼了。
宣兆知道消息那一刻正在準備一場戰略大會,他手腕止不住地發抖,鋼筆「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定下心主持完了這場會議,立即就要飛往美國,然而宣諭卻出事了——她在洗手間跌了一跤,小腿骨裂。宣兆能夠遊刃有餘地處理萬千山向他拋過來一切進攻,卻在這時候知道了焦頭爛額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