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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53:05 作者: 生薑太郎
岑靜香的狀態幾近瘋狂,她怎麼拍打岑柏言,岑柏言都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塑一般,沒有絲毫反應。岑靜香尖叫著狠狠一巴掌甩在岑柏言臉上:「你還不去把他弄下來!」
岑柏言被打得偏過了頭,他臉上毫無表情,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
「各位都了解我外公為人,剛正不阿、愛女如命,當即便驅車帶我母親前往清遠山莊。我年幼無知,懼怕雷電,不敢離開家人庇護,強行跟上了車。之後的事情各位都知道,一場車禍,我外公當場殞命,母親承受不住打擊,神智有失,而我則落下終身殘疾。」宣兆說起這些往事,非但沒有絲毫憤恨,反而神態從容,像是這番話已經演練過了千萬遍,「眾所周知的事我便不再重複了,只是我心中有些許困惑,也一併說出來,各位叔伯都是長輩,看看能否為晚輩答疑解惑。」
他眼中笑意漸濃——
我要把他們踩在腳底,要他們這輩子都活得如同螻蟻一般,要他們再無翻身之日!
仇恨是一座積蓄已久的火山,在這一刻轟然爆發,宣兆心底湧出一股莫名的暢快。
「一問外公葬禮上,為何身為女婿的萬千山先生並未露面,反而是岑靜香女士出席?
二問十七年間,萬千山先生在法律上仍是宣諭之夫、宣兆之父,為何從未給過我母子二人一分錢?
三問岑靜香女士既已代我母親行主母之責多年,與萬千山先生伉儷情深,為何萬千山先生不與我母親宣諭辦理離婚手續,仍以宣家贅婿之名掌管企業?」
三問擲地有聲,場內瞬間鴉雀無聲,萬千山掩面無言,岑靜香身體重重一晃,跌坐在地。
對比他們的醜態百出,宣兆顯得格外沉穩,他頓了頓,接著開口:「這三個問題我疑惑許久,不過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身為長孫,也應當出來做個決斷了。這麼多年,岑靜香女士照顧我父親有功,總不能讓她一直無名無份。既然我父親不願與我母親離婚,我便斗膽做個主,效仿古制,同意萬千山先生以納妾之禮,將岑靜香女士納進宣家。」
「.納妾?!」
「不愧是宣老的外孫啊.」
「這瘸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種心機,以前不應該沒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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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兆這番話說的波瀾不驚,實則侮辱性極強,他把這兩個人十七年來極力掩藏的一切全部掀開,一樁樁、一件件地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噓——」宣兆抬手做了個輕輕下壓的動作,極其有風度地等著諸姒橋人安靜下來,方才接著開口,「萬千山當初是入贅我宣家的,一個無名之卒,吃穿用度皆是倚靠我宣家,應當冠上『宣』姓;岑靜香女士以前是見不得光的外室便罷了,進了我宣家,理應也改姓為宣——」
「夠了!」場下忽然傳來一聲低吼。
宣兆話音一頓。
岑柏言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眼圈通紅,抬頭看著台上那道修長消瘦的身影,眸光晦暗不明:「宣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於是,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台上那位一直從容不迫、波瀾不驚、泰山崩於頂都能不動聲色的宣家少爺,竟然身形微微一頓,整個人仿佛被按下了某個開關一般,僵在了空氣之中。
身體裡沸騰著的恨意一瞬間忽然安靜了,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也在這個片刻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心口宛如破開了一個巨大的風洞,有什麼東西被挖走了一樣,空空蕩蕩,一片虛無,沒個著落。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著落了。
宣兆腦海里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宣兆,你敢不敢轉頭看著我,」岑柏言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宣兆,咬牙切齒地說,「你敢不敢看我?你看著我,把這些話再說一遍。」
宣兆羞辱的那個人是他的親生母親,是岑靜香抱著他逃出那個吃人的村莊,是岑靜香一天打三份工來養育他,即使岑靜香現在變得面目全非,即使.即使岑柏言已經料到那些骯髒的事情就是真相,但岑靜香是他的生母啊。
而他放在心尖上的戀人,正在當眾羞辱他的親生母親。
岑柏言緊緊咬著後槽牙,口腔中瀰漫開了濃烈的血腥氣。
宣兆始終直視著正前方,他緊緊繃著的雙肩此時正及不可察地顫慄著。
直到此時此刻,他平靜的眼底才浮現出了一絲屬於「人」的情緒,似乎是隱忍的痛楚,又像是無可奈何的悲哀,他輕輕閉上雙眼,接著鬆開拐棍,左手抬起,伸出三指。
「我對著外公的遺像起誓,」宣兆睜開眼睛,偏頭看向岑柏言,「我所說的沒有半句作假,如有虛言,就讓我——」
說到這裡,宣兆忽然頓了頓。
讓我怎麼樣?讓我將來的每一天都被痛苦折磨,讓我這輩子都承受蝕骨鑽心的痛楚夠不夠?
不夠,遠遠不夠,這些都太輕了,宣兆想,這些都是他經歷過、並且正在經歷著的。
宣兆望著岑柏言,忽而勾唇一笑:「就讓我孤苦伶仃、無家可歸;讓我永生永世,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
岑柏言瞳孔倏然一震,只覺得手指都在痙攣,五臟六腑都緊緊蜷縮在了一起,太他媽疼了,疼的連眼淚都掉不出來。
他嘲諷且絕望地一笑:「好,好。」
宣兆靜靜看著他,嘴角的疤痕像一滴掛在唇邊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