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2023-09-16 14:53:05 作者: 生薑太郎
    整整十七年過去了,這把刀已經融進了宣兆的血肉中,他已經無法將刀拔出了,只能不計一切代價地毀掉它,哪怕是要毀滅他自己。

    ·

    「你的腿怎麼樣了?」岑靜香看了一眼宣兆倚在落地窗邊的拐棍,同情地問,「還在治嗎?」

    宣兆修長的雙腿交疊,雙手放在膝頭,姿態優雅閒適:「就這樣了,沒有什麼可再治的。」

    岑靜香皺眉,嘆了口氣:「好好的一雙腿,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如果我的腿能早點好,阿姨就不會現在才來找我了,」宣兆淺淺一笑,「太可惜了。」

    岑靜香搭在桌上的指尖微微一頓,片刻後笑著說:「阿姨這麼久都沒替你爸爸來看看你,確實不該。」

    「阿姨,我們確實很久沒見了,」宣兆說,「您以為我還是那個七歲的孩子嗎?」

    二十三歲的宣兆和七歲的宣兆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二十三歲的宣兆已經不是那個哭著喊著要爸爸的小男孩了。

    岑靜香如果還以為這樣的把戲能夠刺激到他,真是大錯特錯。

    「你生活上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岑靜香接著關心道。

    「外公留下了一筆錢,」宣兆抿了口醇香的咖啡,享受地眯了眯眼,「勉強餓不著肚子。」

    「那就好,那阿姨就放心了。」岑靜香微笑,端起陶瓷杯口喝了一口,杯沿留下一圈艷麗的口紅印,「那——你媽媽怎麼樣了?身體還好嗎?」

    宣兆眉梢一挑,總算進入正題了。

    「承您的福,還不錯。」宣兆向前稍稍欠身,彬彬有禮地詢問,「聽說您老家的堂弟因為我母親進了趟派出所,實在不好意思,應該和他當面道歉的。哦對了,您的堂弟據說從您那裡借了兩萬塊錢,他還給您了嗎?」

    猶如一桶冰水當頭猛潑下來,岑靜香的面部表情一瞬間凍住了——

    這瘸子怎麼知道王太保和她的事情?

    王太保除夕大鬧療養院的事情果然和這個瘸子有關!

    她明明千叮嚀萬囑咐,讓王太保暗地行事,千萬不能讓宣家那邊的人發現,要不是有人挑撥,王太保沒那個膽子敢光明正大地鬧。

    從錄音鋼筆再到王太保,宣兆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殘廢,他哪來這樣的心機和籌謀,一定是宣諭那個女人在背後指使。

    岑靜香暗暗咬著牙,宣諭啊宣諭,當年你大難不死,真是老天無眼啊!

    「看來你媽媽恢復的不錯,」岑靜香的笑容明顯緊繃了不少,「都有心力玩這些小把戲了。」

    「阿姨過獎了。」

    宣兆五指端起咖啡杯,輕輕搖晃了晃。

    他似乎十分享受岑靜香此時極力掩蓋的緊張和驚慌,像品味一杯上好的紅酒一般,良久後才緩緩開口:「我媽媽一個在療養院躺了十多年的人,每天清醒的時間都不多,哪來的什麼心力。」

    岑靜香顯然有些沉不住氣:「鬧事的那個人是我遠房親戚,好多年不聯繫了,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打著我的旗號去找你媽媽麻煩,你能聯繫上他人嗎?我去罵罵他,這混帳東西!」

    宣兆笑得儒雅又斯文:「您的堂兄弟,我怎麼聯繫得上呢?」

    岑靜香語塞,是她一直以來低估這個瘸子了。

    離開之前,宣兆叫住她:「阿姨,聽說您和我爸爸的兒子也在海港市,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一個傻大個,比不上你聰明,」岑靜香撩起雪紡襯衣的袖口,露出手腕上戴著的翡翠鐲子,「就是身體不錯,愛打籃球,能跑能跳的。」

    宣兆被她手腕上的碧綠鐲子刺了下眼,那是宣諭最愛重的一件首飾。

    「那就好,」宣兆站起身,和岑靜香告別,「很期待能和他認識。」

    落地窗外,陽光大片大片地揮灑下來,穿過梧桐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點。

    今天是這個四月難得的晴天,道路上還殘留著還沒有曬乾的雨水,宣兆單手撐著桌面,緩緩靠坐在了椅子上,一直努力繃直的肩背終於放鬆了下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先生,您要來杯水嗎?」服務員關心地問。

    這位英俊的先生要了一杯意式特濃,不額外加奶和糖,應該是太苦了所以才嘆氣吧。

    「謝謝,不用了,」宣兆說,「我看到外面有牛奶糖,勞駕給我拿一顆吧。」

    「啊?」服務員誠實地回答,「外面是我們旗下一個大眾線產品在做促銷活動,牛奶糖只是擺放著的贈品,是比較廉價的,口感也不適合放在咖啡里,您需要的話,我可以為您拿一塊保加利亞進口的玫瑰口味方糖——」

    「不用了,就奶糖,謝謝。」宣兆微笑。

    服務員依言拿來了牛奶糖,宣兆拿了一粒放在舌頭底下,甜膩的味道在口腔里迅速擴散,他眉頭一皺,味蕾受不了這種刺激,宣兆額角一陣陣地猛跳,立即拿紙巾捂著嘴,把糖果吐了出來。

    他並沒有習慣「甜」這種味道,他只是習慣了岑柏言給他的糖。

    宣兆在咖啡店坐了不多會,岑柏言來了電話:「下午大英我翹了,你是不是也沒課來著,我去你學校接你,今兒天晴,咱們去看櫻花唄!」

    「我不在學校,」宣兆說,「出來辦了點事情。」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岑柏言焦急地問:「你在哪兒呢?我現在過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