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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53:05 作者: 生薑太郎
「車禍,十多年了,生活所迫,」 宣兆非常平靜,抬眼望向民警,「警官,哪條法律規定有腿疾就不能在酒吧幹活?因為我有生理缺陷,所以我就不是好東西麼?」
岑柏言聽了這話目光微閃,陳威嬉皮笑臉地懟了一句:「警官,我前幾天打球把小拇指折了,我也有殘疾,那我也不是好東西了?」
那民警也知道自己說的話不妥,連忙轉開話題,抬手一指蹲在宣兆身邊的岑柏言,問道:「這男的是你男朋友嗎?」
「男朋友?」 宣兆語速很慢,像是把這三個字含在嘴裡反覆回味了一番似的,接著說,「他只是個小朋友。」
他是咬文嚼字的高手,分明只是一字之差,偏偏被他說出了些不可言明的感覺來。
男朋友?小朋友?
岑柏言默念了一遍這兩個稱呼,神情微微有異,總覺得是自己太敏感了,恰好那民警問他怎麼回事,他攤了攤手:「見義勇為唄。」
「把你見義勇為的前因後果詳細說說。」 民警說。
「他,」 岑柏言抬起下巴一指大花臂,接著又指向宣兆,「騷擾他。我,一個普普通通正直勇敢的大學生,路見不平拔酒瓶相助。」
「操!老子頭都被你開了個洞!」 大花臂吼道,「警官,你看他一根毛都沒掉,就知道是他打的我,我根本沒動手啊!」
岑柏言笑的表面謙虛,實則非常不要臉地回答道:「由於實力相距太大,不小心演變成了我單方面的碾壓。」
宣兆 「撲哧」 一聲輕笑出聲,陳威他們幾個則一點面子不給,哄堂大笑。
「都嚴肅點!」 民警呵斥了句,「你說說,騷擾行為到底屬不屬實?還有鬥毆到底怎麼回事?」
「屬實,」 宣兆保持著那個斯斯文文的坐姿,嘴角還帶著笑意,「鬥毆變成單方面碾壓的行為,也屬實。」
岑柏言對著民警眉梢一挑,一臉 「你看吧我沒說錯吧」 的表情,民警心累地嘆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欠揍!
好在兩邊都沒受什麼要緊傷,大花臂被岑柏言揍了個鼻青臉腫,但他自知理虧在先,民警說要去酒吧調監控,他立即反口說算了算了,大家年輕人鬧著玩,別上綱上線,最後帶著一眾小弟灰溜溜跑了。
岑柏言他們系輔導員穿著拖鞋,罵罵咧咧地來派出所領人。
陳威直起背,伸了個懶腰:「總算站起來了,我又是那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岑柏言也抻了抻胳膊,他人高腿長,蹲了小一個鐘頭,這會兒渾身難受,還沒舒展開呢,衣角忽然被人一扯。
宣兆仰起臉,看著岑柏言說:「勞駕,能再路見不平一下嗎?」
岑柏言雙手抱臂:「你當我是見義勇為專業戶呢?」
宣兆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左膝:「腿麻了,站不起來。」
「你不挺能耐的嗎?剛才還管天管地管著不讓人喝酒,」 岑柏言從鼻腔里哼了一聲,「這會兒怎麼站都站不起來了?」
宣兆愣了兩秒,緊接著彎著眼睛笑了起來:「還記仇呢?」
他這麼笑的時候嘴唇邊的淡色疤痕顯現出來,半個小拇指甲蓋大小,和個梨渦似的。
「麻煩。」 岑柏言立即挪開眼神,朝宣兆伸出一隻手,「趕緊的。」
宣兆從善如流地搭住那隻手掌,手臂用力站了起來,左腳掌猛的一落地,緊接著又踉蹌了一下,岑柏言下意識地扶住他,宣兆整個人順勢靠在了岑柏言身上。
岑柏言比宣兆高出一個頭,垂眼看見這小瘸子柔順的頭髮和彎曲的一段後頸,然後鼻端無故闖進一股極其清淡的香味——像是雨水沖刷後的青草味道,又像是某種藥材。
他用的什麼洗衣液?還挺好聞。
岑柏言動了動鼻尖,輕輕嗅了一下。
「柏言!」 羅瀟瀟眼泛淚花,小跑到岑柏言身邊,「嚇死我了,我第一次進派出所.」
宣兆適時和岑柏言拉開距離,倚著牆站住了,俯身揉了揉酸麻的左膝,抬眼說:「謝謝。」
羅瀟瀟半個身子貼著岑柏言胳膊:「柏言,導員說要打電話通知家長,怎麼辦啊?」
岑柏言鼻尖縈繞的青草淡香被女孩身上的香水味取代,他不耐煩地一擺手:「愛通知誰通知誰,最好開個家長會,再讓我上台當眾檢討八千字。」
倚著牆的宣兆輕輕一笑。
岑柏言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句話有多孩子氣,捂著嘴乾咳一聲:「你笑什麼?」
「沒什麼。」 宣兆眉眼彎彎,對岑柏言歪了歪頭。
海港大學離派出所不是很近,輔導員帶他們打車回學校,他們等車的時候,宣兆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
「哎,」 陳威是個沒心眼的,自覺經過了今天這麼一遭,他們和這瘸子也算有交情了,於是問,「你怎麼回啊?」
宣兆垂著頭,風撥弄起他烏黑的頭髮和寬大的襯衣,顯得更加單薄。
「那瘸子,問你呢!」 陳威喊了一聲。
宣兆這才緩緩抬起頭,有些迷茫地問:「我嗎?」
岑柏言叼著根沒點的煙——先前才掏出打火機就被導員沒收了——從眼角分出些餘光觀察宣兆。
「廢話,」 陳威說,「你打著車了嗎?」
「我等公交。」 宣兆說。
最近的公交站距離這兒還有一公里多,羅瀟瀟操心地說:「那你別陪我們等了,趕緊去吧,別趕不上末班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