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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50:20 作者: 呂吉吉
然後她開始以親歷者的角度,向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法醫訴說自己家遭遇的那些古怪意外。
「四年前,當時我還在讀初中。」
嘉兒一邊努力回憶,一邊儘量還原當時的情況。
「那時,我爸爸經常會到城裡和幾個朋友聚餐……」
2017年的3月8日,解泰平的次子,嘉兒的父親解南,和往常一樣到清邁城中訪友。
若是按照往常的習慣,他會在晚飯後,也就是九點左右與各位友人告別,搭乘計程車或是野雞計程車返回郊區的農場,到家時間大約在十點後半,十一點之前。
然而那天晚上,家人等到凌晨也還沒見他回來,打他的手機也無人接聽,不得已他們只能報警,同時請親戚朋友幫忙一同尋找。
這一折騰就到了次日清晨。
一輛拉貨的電動三輪車路過某條公路時,發現了躺在路基下方的解南的屍體,司機匆忙報了警。
「警察說,我爸爸是死於車禍的……」
回憶父親出事時的情景對嘉兒來說非常痛苦。
但這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卻意外的堅強,敘事條理分明,細節清楚詳盡。
嘉兒告訴葉懷睿,發現解南遺體的地點就在距離農場大約也不到五公里,是從農場到清邁的必經之路。
警方在解南的屍體上發現輪胎碾壓的痕跡,且身上酒氣濃郁,前胸還沾著嘔吐物。
再結合當時路面的輪胎剎車痕,他們推斷解南可能是在回程途中,因為醉酒嘔吐之類的原因提前下了車,在公路徘徊時不幸遭遇了車禍。
肇事司機因害怕擔責,將解南的遺體推到了路基下方的雜草叢裡,才導致夜間無人注意,直到清晨才被路過的三輪車發現。
聽到這裡,葉懷睿抬了抬手,示意嘉兒稍停一下,然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警方為什麼會覺得是車禍,而不是搶劫殺人一類的惡性事件呢?」
就葉懷睿所知,暹羅並不是治安很好的國家。
若是在夜深人靜、沒有監控的郊外發生殺人搶劫之類的案件,一點都不值得大驚小怪。
「因為我爸爸他身上的東西沒有少。」
嘉兒回答:
「錢包、手機、手錶、金鍊都在。而且那天他和朋友打牌贏了八千銖,都在錢包里,一分錢沒丟。」
「原來如此。」
葉懷睿點了點頭。
確實,搶劫必須為了求財。
既然犯人有時間把屍體推到路基下,那也必然有時間搜刮財物。
死者身上一件東西沒少,那麼搶劫殺人的可能性便趨近於零了。
於是葉懷睿又問:
「那麼,你為什麼覺得你父親的死因很可疑?」
「警方說我爸爸那晚是喝醉了。」
嘉兒接著說道:
「可是我們後來問過那天跟他一起聚會打牌的朋友,他們都記得,我爸爸那天晚上應該只喝了三四罐啤酒。」
女孩說著,朝沙發斜後方的柜子一指。
葉懷睿回頭一看,看到一個原木色的柜子,透過透明的玻璃門,可以看到大小酒瓶塞了半柜子。
「我爸爸和我大伯都愛喝酒,這些都是他們在世時的收藏。他們兩人的酒量都很好,才三四罐啤酒,怎麼可能喝得醉?」
葉懷睿明白了。
警方說解南身上酒氣濃郁,前襟還有嘔吐物,判斷他死時處於醉酒狀態。
但女孩卻說她父親常年習慣飲酒,酒量不錯,不可能被三四罐啤酒灌醉。
——難怪嘉兒會覺得死因有可疑。
葉懷睿琢磨著不知暹羅警方當時有沒有給死者留血樣做檢查,若是能看到有關酒精濃度的血檢報告就好了。
「那麼,如果你的父親當真不是死於車禍,又會是什麼原因呢?」
葉懷睿不知面前這個小姑娘知不知道她祖父當年做下的大案,以及劫案相關贓物贓款的去向,所以決定旁敲側擊,以詢問死因加以試探。
嘉兒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女孩兒看向葉懷睿的雙眼裡透出濃郁到幾乎化不開的悲傷和茫然,表情不似作偽。
「我爸爸他人挺好的……朋友很多,也沒聽說跟什麼人結過仇。」
嘉兒喃喃低語:
「我實在想不通有什麼人會想要害他……」
說到這裡,她的話梗在了喉嚨口,再也說不下去了。
「總之……」
女孩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的金城方言說得不是太好,詞彙量不足以表達過於複雜的意思,心中許多想法想說,又怕詞不達意,最終只能歸結成最簡單的一句:
「總之,警察說,我爸爸他,是被車意外撞死的……」
葉懷睿卻聽懂了她的未競之語。
確實,從暹羅警方的角度,解南的死更符合「車禍意外」的邏輯。
死者生前大量飲酒。處於醉酒狀態的人常常會做出許多不理智的行為。
這很可能就是他為何深夜獨自在距離自家不足五公里的公路上徘徊的原因,並且最終導致了意外。
而沒有監控又沒有目擊者的郊區公路,交通肇事逃逸的案例時有發生。
加上死者身上有被輪胎碾壓的印子,財物沒有丟失,這些都符合交通意外身亡的特徵。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連家屬自己都說不出有誰會跟解南過不去——沒有「嫌疑人」也沒有「犯罪理由」,警察不可能給你大海撈針去找一個很可能壓根兒不存在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