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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34:29 作者: 祝厘
但是,顧嬋漪微微抬眸,看向她的髮髻,她梳的又是女郎的髮式。
顧嬋漪垂首低眉,掩下面上神色,乖乖立於老王妃身後。
「在這宮中,身康體健又如何,只不過是活著罷了。」女子語氣淡漠。
老王妃無聲輕嘆,從袖口處拿出一塊巴掌長的小布包,布包打開,裡面卻是支做工粗糙、料子尋常的玉簪,雕刻小花,似是荼蘼。
女子得見玉簪,登時站了起來,身子踉蹌,扶著石桌方穩穩站定。
她伸出手,指尖明顯地顫抖不止,小心翼翼地拿起簪子,借著燭光細瞧。
良久,她的身子亦顫抖不止,她抬起頭來,將簪子護在身前,雙眸噙淚,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中溢出,梨花帶雨。
顧嬋漪見之,亦心酸眼紅,忍不住想要落淚。
「是這支簪子。」女子聲音發顫,跌坐在石凳中,又將簪子放至燈下,愣愣地出神。
指腹輕輕地撫過簪子上的小花,她的眼神甚是溫柔。
「當年,我尋了它許久,卻總是尋不到,還以為……還以為他在獄中,熬不過去,便將它砸了。」
女子指著簪子上的小花,神采奕奕,「你瞧,這朵花上還有道劃痕,是他在刻簪時,我去鬧他,他失手劃出來的。」
女子亦哭亦笑,不似剛剛的行屍走肉,無悲無喜,更像是活生生的人了。
老王妃輕嘆,抽出乾淨的錦帕,伸手遞了過去。
女子卻未接,直接用手背胡亂擦了擦。
她雙眼明亮地看著老王妃,屈膝行禮。老王妃駭了一跳,連忙起身去扶她,她卻側身躲過,認認真真地行完一禮。
女子起身,正身而立,解下身上的小荷包,嫩綠緞子繡淺白荼蘼花,清新淡雅。
「還請王妃將此物轉交給子攀。」
老王妃頷首,收下荷包,仔細放好,看著面前之人,正欲開口說話,卻見她笑臉盈盈地貼身收好玉簪。
她自顧自地提起桌上的燈籠,腳步雀躍地往外走,長長的裙擺掃過青石板,衣袂飄飄,宛若林間歡快的仙子。
星光熠熠,歌舞樂曲,歡笑嬉鬧,隨著冬日晚風,遠遠飄來。
早梅綻放,清香沁鼻,寒風吹過,帶起枝頭上的殘雪,以及淺粉花瓣。
老王妃目送那人走遠,長長地嘆了口氣。
「莫要看她如此張揚肆意,偌大宮殿,可憐人無數,她亦是其中之一。」
後宮之中,不僅有宦者宮女,還有高宗、先帝以及今上的妃嬪。
數千人所居住的皇宮,總有人得意張揚,也有人失意落魄,更有人表面得意,無人時只得借酒買醉。
十五年前,先帝下江南巡遊,於豐慶州清水河畔,得見一佳麗,年僅十五,卻生的貌美如花。
先帝驚為天人,欲接入宮中,封其為妃。
怎料此女已許人家,且,郎情妾意,雙方父母亦擬定婚書,打算秋后豐收,便令二人成婚。
先帝自詡為明君,自不好當著群臣的面,做出壞人姻緣、巧取豪奪之事。
先帝當時是天子,天子僅需一個眼神,無需明言,便有底下爭名奪利的臣子們趨之若鶩,爭先恐後為天子解憂。
先以利誘,然而,這位女郎的父母僅此一女,愛若珍寶,不願為了功名利祿將獨女送入宮中,更不願獨女鬱鬱寡歡終此一生。
臣子們奈何不了女郎與其父母,轉而尋上女郎的未婚夫婿,威逼利誘不成便嚴刑拷打,逼迫郎君交出婚書,斬斷情緣。
郎君重情重義,知曉未婚妻不願入宮,立誓要嫁予他為妻,便抵死不從,最後他們竟生生將那位郎君打死了。
郎君乃父母幼子,雖出身農家,卻自小衣食無憂,父母和善,兄友弟恭。郎君父母得知噩耗,當即便暈死過去,好不容易醒來,面如枯槁,心如死灰。
他們既知得罪了權貴,亦知他們擾了天子的好事,日後定無好下場,是以,當夜,兩位老人便懸樑自盡。
一家四口,轉眼便僅剩大郎君,大郎君求助無門,自鎖於屋中,次日天亮,便徹底瘋了,失足跌落清水河。
女郎聽聞噩耗,披麻戴孝,以未亡人自居,為未婚夫婿一家收殮屍身,入土安葬。
如此這般,女郎跪別父母,坐上軟轎,此後,先帝身邊便多了位美人,艷冠群芳。
八年前,先帝御駕親征,前往北疆之時,亦不忘帶上這位寵妃。
如此可見,先帝委實寵愛這位妃子,視若珍寶。
五年前,先帝駕崩,寵妃是先帝的寵妃,應幽居於深宮,或剃度為尼。
誰知,她竟出現在當今的寢宮之中。
身世坎坷,令人唏噓不已。
顧嬋漪皺緊眉頭,嘴角緊繃,若無先帝橫插一腳,他們定與清水河畔其他尋常百姓無異。
在父母親朋的見證下,喜結連理,再生有兩三個娃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後兒孫繞膝,壽終正寢。
平凡卻幸福,平平淡淡無憂無慮地過完此生。
先帝昏聵,當今亦非明君。
她是先帝的妃子,先帝駕崩,她為太妃,當今卻強占父親的妃子。
難怪大殿之內,無人敢看她一眼,眾人皆視若無睹。
「她入宮之時,將將十五歲,當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便直言她乃妖妃,尚未承寵,便令人熬了落胎湯,押著她生生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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