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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31:02 作者: 苦司
    「我們一起回學校,我叫車過來接你,你來宜江等我好嗎?」裴宴一邊問,步子一邊倒退,這件事顯然是很急。

    聽了這番話,鄭嵐又覺得好上許多,見面的機會還多著,只是有些突然他才反應不過來。

    於是他擺了擺手臂,說好,說你忙,等你有空了我們再視頻,說沒關係的,目送著裴宴的背影逐漸小了。

    到了馬路邊上裴宴才轉過身,竟然有一輛車正好停在那裡等著接他。

    司機在旁邊為裴宴打開車門,裴宴又回頭與鄭嵐對視,一陣風忽然吹過來,鄭嵐手裡沒拿住那扇花燈的瓣兒,它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汽車發動,慢慢看不見了。

    鄭嵐蹲下來撿起燈,兩盞都拿在手裡,走到小攤前,把筆還給了老闆。

    老闆問了句:「寫好了?」

    鄭嵐才想起裴宴的那一盞還是空白,但手還沒伸出去,又想到裴宴說自己沒有什麼願望,也不替他寫了。

    鄭嵐隨著人.流走到河邊,人們將燈芯點亮,低了腰,燈盞隨著水漂進河裡。

    鄭嵐借了前面那人的火,把兩盞燈都點燃了。

    手穩穩落下,燈卻左右搖晃著,兩盞燈很快被水流推開,從緊緊挨在一起,變成相隔著一盞又一盞。

    鄭嵐隨著河堤往下走,在盡頭上樓梯的地方,看到好幾個工人手裡拿著網,將那些從上游下來的燈撈起來放進垃圾桶里。

    他站在遠處拍了張照片發給裴宴,說原來是這樣處理掉的,裴宴可能在忙著打電話翻文件,沒有回覆他。

    回去的路上鄭嵐又買了一份酥肉,前前後後排隊的都不是一個人,要麼有朋友要麼有對象,只有鄭嵐,獨自伸出手,接過一碗熱乎乎的酥肉,燙得差點兒連手機都拿不穩。

    之前那會兒嘗起來比什麼都美味的食物,現在卻好像一點味道都沒有了。

    鄭嵐鬱悶地往嘴裡塞,一面吃一面想,他寫的願望還能像上次一樣實現吧?

    畢竟他從不貪心,這次也僅僅許了兩個而已。

    一個是希望外婆平安健康,一個是他和裴宴一切都好。

    家裡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外婆繡好的福字竟然被做成了一隻小香包,裡面塞的大概是幹了的槐花。

    鄭嵐帶走放進衣櫃裡,在鉤子上掛好了。

    他想先去洗個澡,進了浴室才發現自己還穿著裴宴的衣服。脫完衣服,他看見一整條斑斑點點的鎖骨,又將衛衣穿回來。

    沿著凸起的骨頭摸下去,拎起領口,鄭嵐俯身深深地嗅了一口。

    裴宴的味道和裴宴留給他的味道。

    鄭嵐幾乎是立刻就回想起躺在裴宴臂彎中的時刻,那些溫暖和舒適的分分秒秒,那些讓他覺得自己能像一個正常的、普通的享受戀愛的人的時間,全是裴宴給予他的。

    因此他格外珍惜、分外不舍。

    鄭嵐放了一池熱水躺下來,手機里播著溫和的歌曲,直到水快要涼了才站起來。

    玩了一天多,裴宴一離開,鄭嵐便覺出疲憊,腳步晃晃悠悠地進了房間,將自己扔上床。

    睡著之前,他趴在枕頭上,撐著快黏在一起的眼皮又看了一眼手機,裴宴還是沒有回信。

    鄭嵐很少見地夢到了外婆。

    那是他還很小的時候,和外婆一起坐在老家的小院子裡,被一棵槐樹的陰影罩著,細碎的槐花飄飄灑灑落了滿頭,清新的香味好像要站在空曠山谷中的瀑布之下才能嗅到。

    因為鄭嵐吃壞了肚子,外婆輕拍著他的背。夏天穿得單薄,小男孩彎著腰坐在外婆懷裡,外婆的手掌放在他右邊的肩膀上,溫暖地覆蓋著。

    「外婆,為什麼我的背上會有一塊東西啊?」鄭嵐聲音稚嫩地問。

    外婆慈祥笑著,說:「傻孩子,這叫胎記。」

    「所以我為什麼會有呢?」鄭嵐抬了抬那半邊胳膊,身子扭過去看,下巴困難地搭在自己肩上。

    外婆點了點那一塊,道:「這塊胎記表示外婆會永遠疼愛你。」

    鄭嵐於是嘻嘻哈哈地笑了。

    外婆會做很多好吃的菜,會為他折被子,會在他哭的時候獎勵他很甜的糖果。

    要是外婆永遠愛他的話,那可太好了!

    鄭嵐在外婆身邊轉了幾圈,外婆樂呵地站起來,精神地往屋子裡走,一邊走一邊還說:「要去給孫兒做糕點嘍。」

    是他喜歡吃的,鄭嵐跳起來追上去,外婆的身影越來越低,逐漸變得佝僂,她腳步那麼慢,鄭嵐奔得很快,捲起一陣清涼的風,卻像永遠都追不上一樣。

    外婆走進了那棟小屋。

    那截兒門檻,鄭嵐總是要將腿抬得很高才能跨過。那張小凳子,鄭嵐吃飯時最喜歡坐著,將碗端得很高等外婆給他夾菜。那把吹起來會發出聲響的老舊風扇,鄭嵐在它面前坐著,拿著一本不想看的無聊的書,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夏天。

    可是他再也進不去這扇門了。

    童年、外婆、家,全部都離他而去。

    床頭輕輕晃了下,鄭嵐猛地睜開眼甦醒過來,大腦昏昏沉沉,而他摸上臉,碰下來一手淚水,又不確定地再次抬起手臂,捂在額頭上。

    他冷汗直冒,手指在空氣里顫抖著。

    是發燒的症狀。

    結合從小到大的經驗和作為醫生的敏感,鄭嵐初步判斷溫度大約超過三十九,有些危險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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