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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21:49 作者: 白靄星
永泰宮內,皇帝正接見完朝臣,就聽到外頭通傳太后駕到。這太監才說完,沉穩凌厲的腳步聲已近在耳邊。
「皇帝。」
「母后。」
趙春芳開口,語氣卻冷冷淡淡。
數月前,皇帝深夜嘔血暈倒,太醫院院首率著人匆匆進宮,連夜用金針刺穴,又用以藥包熱敷,好不容易才讓人醒過來。
那次之後,趙春芳便撤了永壽宮外頭的羽林軍,也召回在長寧海搜尋的士兵。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很多事情隱隱中又完全不同。比如他對自己母親的態度,往日饒是太后得理不饒人,皇帝總是一退再退。加之永壽宮若傳出鳳體不適的消息,皇帝便是再忙,也是親自去侍疾。
如今這母子間相見,氛圍卻有如陌生人般。
太后心中不滿,然而想到剛才御花園那些被換下的牡丹,她又彎起嘴角,溫和笑道:「皇帝,哀家見御花園內種上秋菊。這秋日賞菊,自是應景,總不能老讓那些殘花占了地兒,壞了興致,哀家也甚是欣慰。」
骨節分明的手從旁拿起摺子,翻開,然後提起硃筆簽批。趙春芳連頭也不抬,「母后,您來只是為了說這些嗎?朕很忙。」
太后目光微頓,霎時沉聲說道:「怎麼,你連與母后說兩句家常話都不樂意麼?」
提筆的手停了下來,趙春芳抬眸。從太后踏進殿中,這是他第一次看她:「母后,不如您說說,您這次來,又是為了誰?」
從前他便知道母親來找他,很少有單純是為著他而來,總不免夾雜著各種私人目的,但他從不計較。
「是大哥?三弟?還是……」趙春芳淡淡勾起唇:「司徒飛虹?」
「你……」顯然沒料到次子如此變得如此尖銳,太后緩了會兒,想到待會要說的話,不免壓下衝動,繼續緩著聲,「皇帝,哀家知道,喬氏的事,你至今心中仍有芥蒂。」
趙春芳只看著她,並未言語。
她繼續說著:「可到底也過去了。喬氏咎由自取,又是自願尋死的,怨不了誰。人嘛,總是要往前看。」
趙春芳神情依舊淡漠:「不必再拐彎抹角了,母后,說點您真心想說的吧。」
簡直是油鹽不進。
太后沉下聲,索性開門山見:「好,這喬氏也死了有些時日。你縱是氣,也氣夠了,下旨讓飛虹從水月庵出來吧。」
數月前,趙春芳撤走永壽宮外的羽林軍,同時也下旨治司徒飛虹協助感恩寺尼姑潛逃之罪,最後令她削髮為尼,到神都城外水月庵出家,永世不得回城。
「母后,」趙春芳從旁拿出新的一本摺子,重新提筆審批,「君無戲言。您這樣說,豈不是要兒子出爾反爾嗎?」
太后正要說話,又聽他幽幽說道:「更何況,以司徒飛虹所犯的過錯,朕本可將她推出去斬了。若不是念在她爹與她兄長的份上,還有……」
趙春芳微微抬眸,眼中寒光令太后神色凜然。
「此事她只是從犯,並非主謀。所以,朕才罔開一面,留她一命。而且,沒讓她進天牢,也沒讓去干粗活,不過就是禮佛誦經,懺悔她的過錯。這樣,您還覺得朕不夠仁慈嗎?」
太后驟然語噎,過了片刻,她仍是不甘心,「但飛虹她與你自幼相識,那孩子的心全在你身上,你就忍心見她大好的年華,全都浪費在那水月庵嗎?」
水月庵地處偏遠,環境苦寒。司徒飛虹從小錦衣玉食,何曾受得了這樣的苦?
聞言,趙春芳剛好批完手裡的摺子。他放下東西,施施然起身,踱步至自己的母親面前。輕輕勾起笑,仿佛太后講了一句有趣的話,他輕搖頭:「母后,您憐惜司徒飛虹,就不能把您這份寬闊為懷的心,分掉給其他人嗎?楚兒同樣有著大好年華,您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她的命。難道,司徒飛虹在水月庵便是浪費大好年華,楚兒就註定要葬身在長寧海?」
他緊緊盯著母親蒼白面孔,「這世間,便沒有這樣的道理。」
「可喬氏是自願跳進長寧海的!」太后憤聲反駁他,「你為著一個死人,還是咱們大周的罪人,來跟哀家生氣!皇帝,你究竟還要糊塗多久?她已經死了!」
「朕當然知道她已經死了。」
今天第一次,趙春芳冷下聲吼了回去。
「她是不是大周的罪人,由朕說了算。朕說她是,她便是。朕說她不是,她便不是!」他往前一步,逼得太后連連後退,幸好身後貼身宮婢扶住她。
「母后,朕告訴你,楚兒死了,司徒飛虹這輩子都得在水月庵,朕沒殺她已是天大的恩賜。還有,」他的眸冷得如同千年寒冰,沒有一絲溫情:「您是朕的母親,朕沒有追究您身為主謀的罪責,也是朕的極限。還請您,以後莫要再挑戰朕。否則,朕不知會做出如何不孝的事來。」
「你——你——」太后指著他,氣得胸口堵得厲害,「你」字說了大半天,竟也沒能說出下文。
見狀,趙春芳冷笑,「母后,秋日風大,朕看您還是別隨意出來,免得著了風,待會老毛病又犯了。」
他瞥過旁邊已然嚇得面色慘白的綠兒,「把太后扶回永壽宮。記著,無事多勸著主子,寧神靜氣,修心養性。」
「……是。」
年邁華貴的女人被攙扶著出了永壽宮。等到人走後,趙春芳重新回到御案前,剛提起硃筆,忽而,他重重一甩,那支筆飛至旁邊紅柱,又撞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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