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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21:49 作者: 白靄星
可趙傳芳仍是興致盎然。直到用完膳,太監又送上一碗藥。
自從他神智不清後,趙春芳定時讓太醫過來診治。太醫也開了藥,不過大多都是些寧神靜氣的補藥。
趙傳芳服用後,沒過一會兒就覺得疲乏,連連打起呵欠。見狀,趙春芳只讓人扶他先回房休息。
等人進了屋,趙春芳沉下臉,喊來伺候趙傳芳的太監:「說吧,剛才那宮女是怎麼回事?」
太監喉頭緊了緊,事無巨細全部說出來。「前些天,大公子醒來,就說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位穿著黃衫的女子朝他道別,還哭了。自那天之後,大公子不知怎的,就讓奴才去找了黃色裙子,硬叫蝶兒穿上,還要蝶兒不能叫他『大公子』,得叫『殿下』……」
趙春芳神色凜然,那太監悄悄抬頭,更是嚇得惴惴不安。皇帝雖只來過幾次,可他每次都陰晴不定,他著實怕極了。
哪知,趙春芳擺了擺手,只讓他下去繼續伺候趙傳芳。
「皇上,」旁邊何公公忍不住道:「大公子這是將那宮女當成了——」
話還未說完,趙春芳卻站起身。他沒有往中堂走,而是進了東廂。
趙傳芳服了藥,如今正睡得酣。
趙春芳負手站在床邊,眉眼深邃,眸中複雜得叫人看不透。
此時,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雙唇張開又合,念著的那兩個字卻讓醒著的人瞳孔微縮。
「楚兒。」
原來,你是夢見她了麼?
又或者,她給你託夢了?
金線繡成龍紋的錦袖下,趙春芳五指漸握成拳。
是了,喬楚會託夢給他的兄長不也很正常嗎?她曾經還要與他私奔,又口口聲聲說要留在東宮伺候他。
那她在夢裡,會說些什麼?
趙春芳凝視著那張噙著笑的睡顏,心中被那股久違的酸澀滋味占據。
很小的時候,他就嘗過這樣的感覺。
他與趙傳芳同時生病,他的母親守著他的兄長一整夜,等到天亮後,兄長高燒退了,他的母親才來到他的房中。
可是,他也同樣燒了一夜啊!
偏愛有時就是這麼理直氣壯,因為是長子,所以趙傳芳可以肆無忌憚霸占父母的愛。因為是麼兒,趙繼芳理所應當被眾人呵護著長大。
他呢?既非長、又非幼,他甚至找不到父母偏愛自己的理由。
如今,喬楚寧願進趙傳芳的夢裡,也不願施捨半分給他麼?
趙春芳知道自己現在的面目一定很醜陋,被嫉妒侵蝕著,他明明富有天下,卻嫉妒著自己的兄弟。
趙傳芳,趙傳芳在夢裡見過喬楚,他曾經有過喬楚託付終生的承諾。
趙繼芳,喬楚對他何嘗不是柔情蜜意?
那他呢?
眼前恍惚又出現那張悽美艷麗的面孔,她說:永別了,趙春芳。
還有,喬楚還說了……
胸口傳來窒息的感覺,趙春芳一刻也不願再呆,他匆匆出了房,出了東宮。
「皇上!」
何公公見主子滿面蒼白回到御書房,爾後便是跌坐在太師椅中,按住胸口,粗喘著氣。
從未見過趙春芳陷入這樣虛弱的狀態,何公公當即緊張起來:「皇上,要不傳太醫過來——」
「不用,」骨節分明的手按住他,趙春芳的臉白得瘮人,卻沙啞著聲,道:「替朕叫一個人來。」
……
夜深深,兩道身影匆匆在宮中遊廊行走。後面的人額頭覆滿薄汗,他喘著粗氣,忍不住喊住走在前面那位:「哎,公公,這麼晚了,皇上說傳召就傳召,總得告訴小的,是什麼事吧?」
前方的公公瞥過他,啐了一聲:「皇上要見你,那是你幾生修來的福氣!別說是半夜,就算你趕著去投胎,也得先留著口氣來見皇上。至於什麼事,這個咱們當奴才的,哪有問主子的道理?」
一個小小的伶園樂工,倒還敢埋怨皇上,簡直不要命了!
張宣被劈頭蓋臉地訓了頓,霎時就跟鵪鶉似的縮回頭,再也不敢吱聲。
自從改朝換代,昔日繁盛一時的伶園如今門庭冷清。趙家不喜絲弦之樂,他們這些樂工,拿著微薄的俸銀,勉強能養家餬口。部分機靈的,早已另尋好去處。餘下的,就只有醉心音律那撥人。
張宣便是其中之一。
今晚他正在美夢中,突然門就被拍醒,說皇上要見他。
這他從未見過皇上,皇上怎麼突然要見他?
張宣誠惶誠恐到御前,顫巍巍拜見眼前年輕俊美的天子後,便聽到那道低沉喑啞的聲音問他:「你是伶園裡最擅長洞簫的人?」
張宣想也不想,脫口便道:「皇上,小的、小的愧不敢當。要論伶園最擅長洞簫的,還要數喬大人之女喬楚喬姑——」
「行了,皇上問你話呢,別扯東扯西。」何公公截住他,免得又惹天子不悅。
「是、是。」張宣連忙磕了個頭。
「朕問你,《盼君憐》這首曲子講的是什麼?」
突然間,天子這麼問他。
張宣錯愕片刻,才回過神來。談及音律上的事,他說話時少了分惶恐,神態認真細緻:「皇上,《盼君憐》這首曲子,相傳是古時名家柳氏女所作。據說,柳氏女偶然在春天邂逅了一個俊俏書生。當時,她對那書生有意,可又不敢言明,便作《盼君憐》,希望那書生能聽懂她曲中之意,上門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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