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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21:49 作者: 白靄星
從前在慎王府,她總是含羞帶怯,桃腮不經意間便覆上薄緋。
弱柳不勝風,那樣嬌弱的身子流落在外,還不知要遭怎樣的罪?
見主子盯著那支簫不言不語,何公公不禁勸道:「皇上,這些天羽林軍已經將神都搜了個底朝天,可還是不見寧玉師傅蹤跡,或許,她已經離開神都也說不定。」
「您想,她自幼在神都長大,對於此地必然十分熟悉。說不定城中有什麼暗道,或者用了什麼辦法瞞過守城的將士——」
「所以,你想說什麼?」
趙春芳食指輕撫過簫身,輕輕吐出一句。
何公公暗自打了個激靈,他有些後悔開口,但騎虎難下,不得不硬著頭皮將話說下去:「皇上,老奴想說,寧玉師傅既然費盡心機逃出去,就證明她的心不在這兒。皇上,您又何苦為此勞心傷神呢?」
這些天,天子性情陰晴不定。往日官員犯了錯,非重罪不予重責。最近,稍有惹得趙春芳不快的,往往都領了重罰。
這背後緣由,歸根究底還是感恩寺那位。
但還是那句話:強扭的瓜不甜。如今,這個瓜還丟了。
喬氏的心擺明不在天子這裡,天子為此軟禁親生母親,要脅三公元老,簡直……簡直匪夷所思!
「心不在這兒?」
趙春芳輕抬眼皮,幽幽的目光看過來,頓時讓何公公後脊發涼。
「朕是她的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她始終都得回來的。」
將手裡的九霄放回桌上,趙春芳替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盡,所說的話卻教人不寒而慄。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她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哪怕日後容顏不再,又或者缺了胳膊、少了腿的,只要朕在的一天,這片皇土上,搜尋她的軍隊不會停下腳步。」
漆黑的眸盯著杯壁,他勾起嘴角:「永永遠遠。」
初夏的夜,何公公硬生生驚出冷汗。
他細細瞅著天子俊美的面孔,那雙眼底透露出來的瘋狂叫人膽戰心驚。
忽然,他又記起一件事。「那皇上,御花園的那些牡丹……」
花期已經過了。牡丹怒放之際,正是喬楚剛逃出宮的時候,那會兒,旁人若說錯一句話,都免不了受罰,自然無人敢提及此事。
如今枝頭凋零,只余滿地殘花。
「放著吧。遲早,她都是要回來與朕同賞的。」
趙春芳把玩手中酒杯,微微露出笑。
* * * *
池裡數尾紅鋰肆意遊動,忽而聚成團,忽而又散開來。水上竹亭,鵝黃身影憑欄而坐,蔥指翻過泛黃的紙張,像貓兒似的瞳專注於紙上文。初夏漸暖,薄衫露出一截纖瘦的頸。
如羊脂白玉,於陽光下散發出瑩瑩白光。
遠遠望去,眼前這幕成了名師筆下的懶散美人圖。
因著聽到開門聲,圖中美人從書里抬眸,霎時眼底便有了光:「司徒大哥。」
她一出聲,這副美人圖登時活了過來。
司徒禮從驚艷中回過神,腳下步伐加快,「喬姑娘。」他走近一看,才發現對方手裡細讀的,正是前些日子他剛尋來《雅韻古集》。
這間竹屋原是他先前心血來潮時購置,地處偏遠,遠離人煙。他自己也鮮少過來,結果現在卻派上用場。
他將喬楚安置於此。這十來日,他定時過來送些吃食用品。彼此間稱呼,也由生疏變得更為親厚。
「這兩日好嗎?」
「嗯,」喬楚合上書,朱唇微微彎起:「閒來讀讀書,還賞魚我過得很好。」
司徒禮又想起前次她提到,這竹屋中還有耗子:「上回我帶來那些藥,用著有效嗎?」
喬楚點了點頭,「我將藥塗於饅頭上,然後那些耗子吃了後,便睡了過去,我將它們掃了後扔進池裡了。這池是活水,它們肯定會游到別的地方去的。」
「你呀……」司徒禮瞅著她認真回答的神情,失笑搖了搖頭。
他素知喬楚心善,可未曾想到,就連小畜生她都不忍傷害。一包毒藥可以解決的事,她偏偏要蒙汗藥,只想留那些壞傢伙一命。
不過,怕也是這樣的心性,才教皇城那位不肯放手……
眼前女人眨了眨眼,秋水般的眸滿滿寫上單純二字。他們生於世族大家,族中關係錯綜複雜,饒是最親之人,都免不了帶著幾分算計。
她就如同這夏日清泉,一望見底。和她說話相處,根本無需存有任何心機。
司徒禮握緊手中摺扇,胸口百味交集。
「司徒大哥,怎麼了?」喬楚隱隱覺得他今日有些不同,「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司徒禮:「……」
半晌,他收回目光,笑道:「無事,我肚子餓了,有東西可以吃嗎?」
「當然有,我才煮好的飯。」
竹屋只有喬楚一人住,日常三餐皆由她自己動手。司徒禮來,往往是踩著點到的。
桌上擺著一盤炒青菜和炒肉片,論成色、香味,與丞相府的飯菜比起來,自然遜色許多。可丞相府的大公子卻像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每次來都是大朵連頤,將盤子清得一乾二淨。
不過今日,那比筷子夾菜的動作緩慢中又帶著幾分遲疑。喬楚悄悄抬眸,迎上男人的目光。
可,細瞧,他是在看她,又像隔著她看著千山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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