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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4:21:49 作者: 白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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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數十載沉浮,又經歷朝代更換,再也沒有比何公公更懂得察言觀色的奴才了。
眼下,他跟在年輕的天子身後。主子雖未言語,可光從一個眼神,甚至腳步的沉重,他就隱隱察覺到,這位主子心情欠佳。
原因在哪並不難猜。不久前,天子剛從東宮出來,而大宸宮那會又滿面淚痕地被「請」回去。
唉,這又是何苦呢?這強扭的瓜是不甜,可為何偏偏要選擇這個強扭的瓜?
何公公暗忖著,腳步卻無半點怠慢,仍是緊緊跟著前方的天子。
這時,天子突然停住腳步:「他們這是去哪兒?」
何公公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前方正是太醫院院首經過。眼下後宮當中並無妃嬪,若是尋常宮人生病,無需驚動院首。
見此,何公公當即去將人喚過來。這一問,院首才直言方才剛才永壽宮出來。
永壽宮,是太后居所。
趙春芳聞言,當即折了方向。
一進永壽宮內殿,淡淡的藥味覆蓋往日瓜果香氣。身著華服的中年女人側躺在長榻內,她閉目養神。綠兒就在旁邊,替她按摩著手中穴位。
皇帝駕到,綠兒正要起身行禮,趙春芳卻搖了搖頭,示意她莫要聲張。
他輕步走近,就見旁邊茶几上放著碗濃重墨黑的藥。伸手碰了碰,溫度恰好。
趙春芳半跪著身子,拿起碗中勺子,將藥送至太后嘴邊。
綠兒在旁邊輕聲提醒:「太后,藥已經好了,您請用。」
太后半醒半睡間,便張開雙唇,將藥飲了下去。一勺又一勺,她喝得極慢,餵的人卻耐心十足。
待到碗中只余藥渣,趙春芳眼底稍現暖意。此時,太后渾渾然睜開眼,隨即卻是臉色一變。
「你來作什麼!」
趙春芳持碗的手頓住。長時間半跪,膝蓋正發麻。何公公見狀,趕忙上前扶起主子。
「太后,皇上剛才在御花園遇見院首大人,才知道您染了風寒,這不,急急就趕來見您了。」
「哼,哀家不用你假好心。」太后冷冷瞪著自己次子,「如今你已是皇帝,又何必惺惺作態?」
何公公悄悄向綠兒使了眼色,二人不動聲色地退開。轉眼間,殿中只余他們母子二人。
「母后,您這是什麼意思?」趙春芳沉著聲,說道:「過去您生病,若是朕在府中,不一直是朕在侍疾麼?」
聞言,太后似有所動,然而想到次子對長子所做的一切,瞬間又硬下心,責問他:「春芳,你若真是有心,就不應該如此對你兄長!」
趙春芳反問她:「他弒父被廢,朕已經讓他留在宮裡。母后還想朕如何待他?」
「可這一切都是你害的!」太后厲聲喝道:「是你在背後縱容他為那個禍水跟你父皇作對!你一直在肖想他的太子之位,是不是?」
趙春芳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那雙眼中沒有半點溫情,只有指責。他合上眼,平復著體內涌動的情緒,才睜開平靜回道:「母后,大哥為喬楚做的那些,從來都沒有人強迫過他。至於您說朕在肖想他的太子之位,沒錯。」
太后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他就這麼承認了。
「你怎麼敢!從小到大,哀家怎麼教的你?長幼有序,他是你大哥,是嫡子!這太子之位,還有這皇位本來就應該是他的!」
「是,您是這麼教朕的。」趙春芳垂下眸,話里透出絲許不易察覺的落寞,「可是母后,若只是河東節度使的位置也就罷了。但如今天下是我們趙家作主,朕問您,大哥他適合當皇帝嗎?他又配當皇帝嗎?」
太后張口欲言。趙春芳寒著聲,又道:「當年河東澇災,朝廷那些貪官剋扣賑災糧,是誰日夜不休在前線救治災民,是誰強行逼著那些富戶捐糧?是朕!那時候大哥在做些什麼?他就只會跟著那些世家公子坐在屋裡痛罵朝廷!」
「起兵這一路來,朕多少次命懸一線,趙家的江山是朕拿著命打下來的!可他呢?別的不說,父皇冊立他為太子後,他做過什麼?他每天想的就是跟喬楚雙宿雙棲!當初河西、雲疆、燕北幾路叛軍連成一線攻打神都時,他正忙著去同心殿討她的歡心!」
「您自己說,這樣的人,他能夠當皇帝嗎?」
趙春芳的話擲地有聲,太后驟然啞口無言。次子對她素來恭敬,第一次,她被逼問到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母子倆陷入無言的對峙。末了,太后轉過頭,硬生生說道:「自古立長不立幼,這道理你該懂得的。你大哥宅心仁厚,若不是因為喬氏那個賤人,他未必會變成如此!」
說到這兒,她頓時又生起怨恨,「如今,你也被姓喬的迷住了是吧?」
趙春芳沒有回應,他反問自己的母親:「您恨她,就恨到不惜向朝中泄露她仍在世的消息,也不怕會有亂臣賊子藉此生事嗎?」
太后神情頓住,爾後她梗著聲,不敢看著兒子:「你若是想保住皇位,就將那個女人賜死!再不濟,讓她滾出神都,有多遠滾多遠!」
他該知道的。他的母后從來聰穎,箇中利害又豈會不知?她是真的不在意他……
趙春芳悄然握緊手,眼底宛若結了寒冰,亦如同他的心。
這一個、兩個都要逼他是吧?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逼朕就範嗎?」趙春芳怒極反笑,「好,朕就讓你們看看,喬楚不用離開皇宮,也不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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