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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17:14 作者: 做飯小狗
總感覺轉學過來還只是幾個月之前的事,竟然也快兩年了。
陳徹問:「捨不得了?」
「你是不是在我心裡裝了監控?」塗然故意這麼說。
陳徹笑了聲,把她方才那句話原數奉還,「我也猜到。」
塗然被他的幼稚逗笑,又戀戀不捨道:「確實很捨不得,高考完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以後很難再聚到一起。」
陳徹安慰道:「大學也放假,逢年過節可以再聚。」
塗然仍舊不舍:「但是要好久才能聚一次。」
陳徹又說:「你在大學也會交到新朋友。」
塗然仿佛要跟他唱反調:「我現在只想想念我的老朋友。」
陳徹失笑,想起之前答應過簡陽光的暑假出游之約,提議道:「那考完考試約他們一起出去旅遊,多玩玩?」
塗然立刻來了精神,「好呀!去哪?」
「高考完再一起商量吧,現在跟他們說,簡陽光只會激動得無心高考。」陳徹太了解他這發小憋不住事的性格。
「也是也是。」塗然贊同地附和。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雨點像山崩後的碎石頭,噼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戶,發出沉悶又吵人的聲響。
塗然的心情一瞬從輕鬆變沉重。
儘管她平時表現得沒什麼異常,同以前一樣樂觀積極地生活,但實際上,那場交通事故對她的影響不小。
下雨也好,聽到救護車的警笛聲也好,瑣碎的生活里,總會有一兩個熟悉的細節,觸發她對那日的回憶。
她現在甚至沒有辦法去乘坐公交車。
第一次意識到這情況,是某天下雨,不方便自行車去學校,她和陳徹一起去等公交車。在公交車站,臨要上車時,她站在門口像是被藤蔓綁住了腳,怎麼也邁不出去。
整個人陷入那日的回憶漩渦,臉色慘白,身體也在不受控制地戰慄。
最後是陳徹,牽著她的手遠離公交車,陪著她在公交車站坐了許久,一遍又一遍地安撫,把她從回憶里拽出來。
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會想吐,下雨天就會很低落。但無論哪種情況,她始終流不出眼淚。
「又不舒服了嗎?」陳徹也聽到了雨聲,從電話里陡然的沉默,發覺她的異常。
塗然聲音很低地回應了聲,沒再多說其他。
陳徹也沒追著多問什麼,這時候的她,需要的不是安慰的話,而是安靜的陪伴。
那場事故後,一到下雨天,她的情緒就會受影響。早在她把常做噩夢這件事向他坦白後,他就問過塗然的媽媽,也查過不少資料。
倖存者綜合徵,她為自己在那場事故中活下來而感到愧疚,她沒辦法在雨天開心,是因為在潛意識裡覺得,這是一種罪過。
身體受的傷能用藥物治好,心裡的傷口卻只能自己舔舐。
「阿徹。」塗然倏然出聲,聲音很輕地喚他。
「嗯?」
鼓起勇氣再鼓起勇氣,塗然終於做出這個決定,「這周日,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
陳徹沒問去哪,並非不好奇,而是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好。」
**
細雨柔軟地飄上擋風玻璃,雨刷緩慢地擺動,擦去水痕。
塗然和陳徹一人抱著一束白菊花,坐在出租車后座,玻璃車窗外,濕潤的街景在往後退。
他們正在去墓園的路上。
從出院到現在,塗然不止一次想過去祭拜救了她的蘇阿姨,卻每每都望而卻步。
儘管只有一面之緣,但她接受過蘇阿姨的善意,感受過她的體溫,被她開導,與她交談,她們實實在在地接觸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死去,變成一塊墓碑,塗然沒辦法很快就接受這現實。
哪怕只是想一想,都痛苦得無以復加。
她不敢去面對這樣的痛苦,同時又為這樣懦弱的自己感到羞愧。
但是,她想要走出來,不想再困在過去,困在那痛苦的一天。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也該走出來了。
出租車停在墓園外,陳徹先下車打傘,繞到她這邊,幫她開門擋雨。兩人都穿得正式,黑色的西裝,黑色的長裙。
似乎所有的墓園都是差不多的風景,四周是蒼翠的樹,一排又一排的大理石墓碑有序坐落,寂靜又悲傷。
往蘇阿姨的墓地方向走時,他們路過同樣來祭拜親人的人,有人傻站在碑前出神,有人撫摸著親人的名字無聲流淚,有人無法接受地嚎啕大哭。放得下的人,放不下的人,都會來這裡,把思念帶走,把悲傷留下。
塗然也終於看到那一個名字,蘇曼香。旁邊睡著她的女兒,園園。
塗然把白菊花輕輕放到蘇阿姨的墓前,從陳徹手中接過另一束,送給那位未曾謀面的園園姐。
「蘇阿姨,我來看您啦,」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快一些,「還記得我嗎?我是塗然,被您救的那個高三生。先和您說聲對不起,出院這麼久了才來看您,不是被事情耽誤了,是我自己一直不能鼓起勇氣過來……」
雨淅淅瀝瀝地下,在傘面敲敲打打,塗然就在這嘈雜的雨聲中,徐徐地訴說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和媽媽的關系緩和了,回到了學校,被剃掉的頭髮長出來了一點。就像是敘舊聊天,她沒什麼重點地傾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