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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17:14 作者: 做飯小狗
那時候,簡陽光遠沒有長大後的社牛,尤其剛留級,多讀一年的小孩子難以融入新班級,他把這群新生看做不成熟的小屁孩,這群新生把他看作犯事留級不好惹的「大哥」,儘管大家的年紀只相差一歲。
剛開學時,簡陽光文藝又憂鬱地把自己看作獨自遊走在新班級邊緣的透明人,孤獨生長在陰暗角落的蘑菇。
和陳徹真正產生交集,是開學後不久的體育課,這場並不正式的足球賽後。
被汗水浸濕的短袖緊貼在皮膚,身上黏巴巴的,剛運動完的男孩子們排著隊在操場旁的洗手池沖臉。
簡陽光走到正在洗臉的男孩旁邊,喊出一個名字,「陳融。」
男孩停下往臉上潑水的動作,關掉水龍頭,滴著水珠的額發下,一雙漆黑的眼睛銳利地瞪過來,「我是陳徹!」
雙胞胎最討厭被人認錯,陳徹陳融長得沒差,但兩人的性格氣質截然相反,所以就算是兩人穿著同樣的衣服站在一塊,也幾乎沒人會把他們認錯。
簡陽光也覺得他們倆一點都不像,但他就是喊錯名字。
帶著一點惡趣味或者說是惡意,故意叫錯,故意惹人不爽。
簡陽光是那種挑釁完立刻就慫的人,見對方生氣,馬上就裝出不好意思的模樣,「哦,對不起。」
他的道歉比青安市的颱風還來得快。
「真是的,明明陳融都不上體育課,怎麼還把我認成他?」陳徹還在因為被認錯而不爽地嘟囔,稚氣的臉儘是掃興。
不過,他的脾氣也和青安市的颱風一樣,去得也快。
他抹了把臉,又說:「你球踢得不錯,下次再一起?」
上一秒還在生氣,下一秒就開始約球了。簡陽光搞不懂這人,但沒有拒絕,他咧嘴一笑,「好啊陳融。」
「……喂!」
故意犯賤的人,被陳徹追著滿操場跑。
從夏天到冬天,在青安市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簡陽光對他的稱呼,從時不時故意犯賤喊錯的「陳融」,變成被陳徹本人嫌棄太肉麻的「阿徹」。他們一起堆雪人,往對方身上砸雪球,一起舔鐵欄杆,呈大字型躺在雪地里比誰呼出的白氣更多,把鼻子耳朵凍得通紅。
陳徹是簡陽光親近的朋友,也是他一直羨慕的人。在和他成為朋友之前,就羨慕著他。
惹人喜愛的長相,開朗陽光的性格,聰明過人的頭腦,這人絕對是上帝的寵兒——簡陽光不止一次這麼想過。
上一個讓簡陽光這麼羨慕的人,還是他的鄰居發小,前同班同學,一個同樣姓陳的男孩子。
之所以是前同學,是因為那個男孩在開學前通過了跳級考試,從一年級直升三年級了,而簡陽光,因為成績太差,三門考了兩門鴨蛋,被簡老闆要求重讀一年級。
同樣是每天瘋玩,一個跳級,一個留級,這是簡陽光至今沒能想通為什麼的事情。
陳徹也一樣,同樣是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課,怎麼一個天天考第一,一個就在及格線上垂死掙扎。
年幼的簡陽光一點也想不通,後來索性不再想,歸結於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陳徹就是那種,爸爸媽媽們在教育小孩時總會拿來作比較的「別人家的孩子」,簡陽光從一開始的厭煩到之後的與有榮焉,這麼牛逼的人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也跟著沾光了。
大人們總說,近朱者赤,且更願意自家小孩和成績好的孩子玩到一塊,仿佛智商是通過接觸傳播,跟聰明的人一起玩,笨蛋也會變聰明。
簡陽光用從小學到高中的真實經歷,親身證明這是悖論。
他仍舊是智商盆地,他普通得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雜草,讓老師過目即忘的某某某。
所以,他對和自己一樣腦子不那麼靈光的塗然,有種天生的親切感。
曾經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偶像,原來私底下也是個跟他一樣差不多的普通學生,不那麼厚道地說,簡陽光為此而有種心理平衡感。
塗然成績不好,陳徹處理不好原生家庭的關係,瞧,沒有人是完美的,上帝到底還是公平地賦予每個人強項和弱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平凡的日常有了裂痕。
像是有一隻貓,闖進他普通的生活,起初不以為然,而後,貓掉的毛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因為這漫天飛舞的貓毛而煩躁。
塗然的成績像跨欄飛人一樣進步,從一班轉到五班來的周楚以,漸漸和陳徹形影不離。
不平衡的感覺就像失重,他從高處往下落,失重感只會隨著自由落體的速度越來越強烈,無論如何也停止不了。
看到陳徹和周楚以互相推脫是對方講題的方式不對,簡陽光不可自制地想,他們或許都在心裡覺得他笨。
晚上收到塗然安慰的消息,輕飄飄地說著「只是一道題而已」,簡陽光又忍不住想,所以你覺得我是那種「這種題都解不出來的」笨蛋嗎?
簡陽光身體裡仿佛住了兩個自己,一個惡毒的他,在為這些話而感到憤怒,一個清醒的他,無比清楚他們並沒有這種意思。
他時而清醒,時而痛苦,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