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2023-08-29 01:12:41 作者: 連年有貓
最後鼓起勇氣,發了一串冷冰冰的話。
周六晚上空給我,請你吃飯。
周六晚上是她生日。摩羯座據說土星照命,在這顆星下的人都命途多舛。但近來她覺得或許星座不准。
她現在有人愛了,而且確認很愛。
叮一聲,簡訊回復,就一個字,好。
03
劇組排練順利,第一幕和第二幕都已經到了連排,進度飛快。她和范柳原搭戲默契,穿上戲服,就是落魄滬上撈女白流蘇和多金風流又薄情的范柳原。
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她對著那張臉,常會有點小脾氣,像他欠了她似的。導演常排到一半打住,站在台下用對講機朝她講:姜老師,語氣收一點,收一點。
但周六那一場她帶著情緒,因為凌然已經三天沒聯繫她,問什麼都說好。
男人被告白後都這麼敷衍的嗎?還說什麼不會不喜歡她,呵。
那場戲排到下午,許煦的狀態不對,重調了好幾次。眼看著要接近約定時間,她逐漸心急。但是場重要的戲,不能不排完。戲裡兩人走到了要談感情的邊緣,浪子要見她的真心,但白流蘇只想著結婚上岸,於是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詩經上有一首詩——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范柳原中文並不精通,演歸國的馬來華僑倒是很像。他隔著道具牆,打電話給她。
最後一遍,姜宛心裡算時間,卻被道具牆那邊的聲音嚇了一跳。
范柳原的聲音變了。牆那一端的人,是許煦。
「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么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舞台煞白的燈光照在她臉上,像月光。姜宛卻恍惚覺得像雪花。
「你不愛我,你有什麼辦法,你做得了主麼?」他聲音也冷,浸透了冰水。
「好!」導演喊了停,道具牆挪走,她瞧見范柳原。他又變回了范柳原,側身站在台上,下頜一滴汗,恰落在地上。他這場戲竟這樣動心力。
姜宛抄起大衣就往外面跑。被他一把拽住,聲音低沉。
「坐我的車。」
來不及了。她搖頭,又點頭:「地址發你。」
04
晚高峰擁堵,她失約了半小時,預約座位上空無一人。
范柳原送她過去,開門下車時說了句抱歉。抱歉什麼?他並不知道她今天生日,更不知道她今天約了人,但人沒到。而這位鴿了她的男的,已經三天沒有與她聊天了。
她自己在兩人座位上吃了一餐飯,喝了葡萄酒,等到八點,眼瞧著服務生唱著歌端來生日蛋糕,自己吹蠟燭,許願,切了一塊蛋糕,用叉子戳了戳,很小聲地罵了一句。
凌然,狗東西。
窗外飄起小雪,她沒瞧見范柳原站在不遠處,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望著她。嘴唇微動,說了句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姜宛。
我尚且沒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但他求我,這一刻要有人陪你度過。
第35章 無間
(十六)無間
01
那天月色很好,姜宛自己喝完了一整瓶霞多麗,回家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早上,她打電話給范柳原。接起時對面聲音沒來得及變調,半夢半醒的慵懶聲線。
「許煦。你連裝都懶得裝了,是嗎。」
那邊沉默了,接著笑了一聲,說,嗯,不裝了。
她看著窗外綠樹成蔭,再外面是綠瓦紅牆。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客廳,這個她曾經待過一個冬天的地方,乾淨得就像她從未來過。
「既然這樣,事情就簡單很多。麻煩你,我想見凌老。和他談一談,我和凌然的事。」
「那位,不是誰都能見的。」那邊聲音窸窣,他在翻身下床。
「我知道。」
姜宛手微微顫抖。
「麻煩你,可能的話,請轉告他」,她喉嚨吞咽,眼睛看著邊柜上放著的照片。凌然穿迷彩服,和隊友站在陽光下,笑得像命里從未見過陰霾。
「我有他不會拒絕的條件。」
02
下午三點,蘇州,留園。
這裡每年一月春節前總有三天,京城會來個人,包場連演全本崑曲《牡丹亭》。看戲的只有一個老先生,但安保是最高等級。
他早就退了,但凌家百年基業樹大根深,他是時代錨點,退,是為進。
園子裡花木葳蕤,江南冬季也綠葉蔥蘢,種著各色梅花。涼亭鑲嵌玻璃,掛毛氈帘子保護隱私,擺放暖爐保溫。
黑色中山裝的老人坐在中央,茶爐在桌邊沸騰,年輕人不動聲色站在一邊,沏茶動作行雲流水,既有觀賞性,也掌握火候。
暖色普洱沏好一盞,給老人敬過去。他拿起茶喝了一口,點頭。
「你說,和凌然在一塊的那個姑娘,今天來這兒了?」
年輕人抬頭,一雙桃花眼。外邊叱吒風雲的紈絝子弟,偏偏長了副上等皮囊。
「是,您見不見。」
「見吧。」
紫砂壺放在桌上,沒有一點水漬。亭台對面戲台上演《遊園》一折,旦角剛唱到「似這般生生死死隨人願,花花草草由人戀,便酸酸楚楚無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