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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12:41 作者: 連年有貓
她曾經有機會學戰術格鬥,那是羅星沉最後一次出任務之前答應她的生日禮物。後來他死了,她也走上了另外一條人生路。但舞蹈底子在,核心力量強,死也能拉幾個墊背的。
就在她已經想好若干種死法的時候,音樂停了。
舞廳里,所有的聲音一時消弭,有人從暗夜裡走出來,在露天酒吧的星幕下,款款走上主唱所在的圓台,敲了敲話筒。
「諸位好,今夜的酒都算在我的帳上,祝那位女士——今晚玩兒得開心。」
萬人之中,他準確地指到她,包圍著姜宛的幾個人瞬間散去。
許煦坐在高腳椅上展顏一笑,接著關掉話筒走下台,單手把散落的額發捋上去,鎖骨處暗光涌動,掛著枚銀色吊墜,南十字星。
像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君王。
姜宛在眾目睽睽之中看著許煦走過來,一把牽過她的手。眾人在歡呼中讓開路,他們通暢無阻,走到露天酒吧盡頭。那感覺總似曾相識,像什麼呢?
想起來了,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暗巷裡她拉著他逃亡。這麼多年了,他還在拉著她逃亡。
而她就只能站在原地,等待那隻伸出來的手。
啪。姜宛掙開他,就在面朝天幕站定的一瞬。
08
許煦沒在意她的冷漠,自顧自坐下,還給她叫了一杯馬天尼。
「怎麼化成這樣,彩虹鸚鵡似的。」他瞧一眼姜宛的浮誇妝容,挑挑眉:「有人跟蹤你?」
「許煦。」她抬起眼,今晚第一次與他對視:「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告訴我,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會試試。」
嘩啦。是冰塊撞擊杯壁的聲音。許煦倒了一杯威士忌,向後靠在沙發上。
「我以前很喜歡一部電影,叫《不夜城》。裡面有句台詞,說世上只有兩種人,騙人的,和被騙的。」
他低頭,透過杯子裡的液體,凝視她。
「電影裡,男主角是個混跡東京新宿的□□馬仔,喜歡一個來東京避禍的女人,那人是兄弟的女友。他們相處了三天,四處逃命,也一起做了很多事,該做的,不該做的。」
「女人說她喜歡他,他一直不信。最後一天女人要殺他,他就把女人殺了。那天東京初雪,他們抱在一起看雪,站了一夜。」
咣當。許煦把杯子放在桌上,低頭笑了。姜宛卻覺得那笑容有點淒涼。
「姜宛,如果我說,我五年前沒喜歡過你,那些你以為的喜歡,都是我演的,你信嗎?」
「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信。」她仰頭,把杯里的馬天尼喝掉一半。
「五年前,我剛轉學到冀州,因為我父親那時剛調任。在那之前,他在漠北。所有事情崩盤的那一年,他負責過漠北國營二廠下崗職工安置。那件事,你很耳熟吧。」
她握著酒杯的手僵住了。
在她噩夢的盡頭,驅車永遠都到逃不出去的地方,那座鋼鐵廢墟之城,漠北。
羅星沉死訊被大火掩蓋的那年,她被改名換姓,母親改嫁給繼父,一家人從漠北搬家到冀州。那人原本是斯文體面的鋼廠工程師。但一年後就被買斷工齡,下崗後應拿到的補償款卻一直沒能到帳,聽說負責的官員逃到海外,背後靠山早已高升,在漠北隻手遮天。他從此一蹶不振,酗酒,賭博,創業失敗,打女人,打孩子,蹲局子再出來,無間地獄輪迴。
「五年再之前,我一直和母親生活在國外。所有生活開支,都來源於國內。我爸在漠北那幾年升得很快,多虧了他,我童年,堪稱無憂無慮。」
他把桌上的酒瓶蓋彈起,又落下。
「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當年會選擇和你談戀愛了嗎。」
他握住桌上散落的瓶蓋,任由其表面的尖刺劃破手心。
「因為我遇見你之後做過背調,然後發現。哦,原來你被毀掉的人生和我有些關係。就決定做點善事。還好,你好像真的喜歡上了我。」
他又笑,展開手,給她看血跡斑斑的手心,眼神天真,像小孩惡作劇得逞。
「本來,那天我在暗巷裡被那些雜碎堵著,就是在釣魚。那時候明道暗道的人,都在搶著哄我那新上任的爹開心。巴結不到他,就會巴結我。他們敢碰我一下,就會被獻出去,名字都不會再有。」
「如果那天你不出現,他們死得更快。」
「我有個毛病,喜歡看別人向我乞求的樣子,要錢,要東西,要愛。」,許煦盯牢她,還是那個標誌性無所謂的笑:
「 你是我遇見的人裡面,最可憐的一個。但你從不求我,讓我起了好勝心。」
姜宛保持著原來的坐姿聽完,舉起杯,把剩下的馬天尼也喝掉。
「我無所謂。」她笑,彩虹發尾掉下一縷,在額前搖晃。
「什麼?」他眼底泛起波瀾。
「對於你開始喜歡我的動機,可憐我也好,好奇心也罷,我無所謂。」她看著許煦,目光坦然:「享受過程就可以,不是嗎?還是說,你根本沒享受過。那我敬你是個男菩薩,下凡普渡眾生。」
「至於你爸在漠北造的那些孽,我活著已經夠累了,沒工夫追溯人生究竟毀在哪一年,希望他能在牢里長命百歲。你想說的就這些,說完了?」
「他恐怕是不能長命百歲。五年前就跳樓死了。我媽同年回了國,在京郊碧雲寺剃度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