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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12:41 作者: 連年有貓
    他坐在暗處,她看不見他。月光從玫瑰花窗外照進來,照亮她額頭。是個絕對的美人,東方臉孔,挺拔秀麗,每一個動作都像緊繃的弓弦。

    凌然再沒見過那樣飽含感情的舞姿,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死掉那樣地跳舞。灰塵在空氣中飛揚,他安靜地聽著,連呼吸都停止。

    樂曲結束,她額角掛著晶瑩汗珠,關掉音響,穿上大衣,從他身邊走過,沒有回頭。

    黑暗中,她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只是靜靜坐著,沒有開口,也沒有追出去。

    平生第一次,他覺得冥冥之中,有人在關照著他,掛念他,給他聽這首歌,憐憫他的痛苦,原諒他的卑微。

    他覺得自己又能活下去了。

    那天之後,凌然沒有想過,他還能再次遇見她。

    那一晚是在中城的林肯中心。牧師去世後,教堂臨時關閉。他按照老人的遺願,將所有錢財房產都捐給了慈善機構。那晚也是他在紐約的最後一天,他已經報名入伍,第二天就啟程。

    晚風凜冽,他散步路過,恰逢舞劇散場。一眾年輕人簇擁著兩個人從高大階梯上走下,喧譁熱鬧。被簇擁的女孩還未卸妝,灰色大衣里裹著一張比玫瑰還漂亮的臉。

    他腳步凍住了,是她。原來她是舞蹈演員,難怪。

    她和他擦肩而過,手裡捧著的花束里掉出一朵,人行道上車流洶湧。他低頭拾起,交給她,心跳得比信號燈還響亮。

    「送給你了,先生。祝你今晚愉快。」 她看他一眼,凌然慌張低下頭,用帽沿擋住眼睛。

    她走了,他拿著花,在馬路邊發了幾分鐘的呆,突然發瘋般地朝燈火通明的音樂廳跑去,衝進前廳,四處尋找今晚的演出節目單。終於他找到一張被人扔在地上、皺巴巴的演出名單,翻開第一頁就是她。

    Rosa,十五歲,《天鵝之死》主舞之一。他把那張節目單貼在心口,好像它能抵擋寒風。

    後來很多個日夜,他靠那晚的回憶活著。兩年後歸國,憑那張傳單找到了她,原來她的真名是羅伊莎,出生於中國最東北的某個小城,死於兩年前的一場大火。

    住宅樓失火,起因是冬季取暖設備問題,小區交通堵塞,死了十多個人。他開車幾千公里從冀州去了那座小城,找檔案館,找當年查辦這起事件的刑警。在一張當年的舊報紙上,他看見了那個刻在靈魂里的名字:羅伊莎。

    緊挨著那個名字的,是她父親的名字——羅星沉。

    第8章 開機

    晚上六點,冀州城中心新開張的麗思卡爾頓頂層,被某劇組包場。今晚是開機宴,製作方請了資方代表,特意囑咐幾位主演到場,全程直播。

    姜宛到得最早,因為經紀人說以她現在的商務價借不到大牌禮服,她就咬牙動了存款,買了件折價的YSL純黑一字肩,萬能百搭,只要不要臉,就能穿著這件跑完今年所有的通告。

    大門打開,燈光璀璨。她擺出商業微笑走了進去,迎面被砸了一塊蛋糕。

    純白奶油順著她的臉掉下去,掛在她剛摘了牌的黑裙上,留下一串顯眼污漬,妝也花了。姜宛腦袋嗡地一聲,繼而聽見耳邊傳來鬨笑,是幾個她常在大銀幕上見的男演員,依稀還有製作組的一位資方的老闆。

    冀州背靠京城,深不可測。這幾位往上數都是大院出身,早年混圈拍戲,之後混圈當製作人上岸,替老闆們做白手套,說起來都是兄弟情深,實則在綜藝上聚眾騷擾女演員,被報復了就拉幫結派,雪藏女方。

    她腦袋只宕機了三秒,就恢復了正常運轉。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奶油沫子,笑眼盈盈:「您幾個這是,給我過生日呢?」

    男人們見她沒生氣,作惡的心理又得到鼓舞,又是一片哈哈大笑。其中一個拿著支香檳走過來,上下打量她:

    「小姜雖然年紀小,就是玩得起,給我們面子!今兒開機宴,趁著製作組還沒到齊,設備還沒架上,咱們先喝點,怎麼樣?」

    她這下看得清楚,幾天前她翹掉的那場酒局裡也有他。果然,是導演找他們來報復她的。接著她四顧場地,左側是露天泳池,右側是宴會廳,人還沒來幾個,只有服務人員在匆忙布置場地,不敢管他們的閒事。那肇事的蛋糕就擺在不遠處的冷餐桌上,還有香檳。

    她朝那人點頭,卻沒接過香檳,徑直走到了冷餐櫃邊上,拿了一塊蛋糕,又笑盈盈地走到那人面前:

    「光喝酒有什麼意思,我剛吃了,奶油不錯。前輩不再來一塊?」

    她站在燈下,眼睛是冷的,笑得卻很甜。這話聽在下流人耳朵里就有了下流的意思,對方立即眯起眼睛看她,作勢要接過蛋糕。

    然而下一秒,姜宛就抬手把蛋糕扣在他臉上,又壓著紙盤子向下,摁在他價格不菲的西裝上,糊了一層白泥。她還擔心毀得不夠難看,左右抹勻了才停手。

    那人沒被這麼囂張對待過,慌神站在那看他,臉色由紅轉白,繼而伸手就要去拽她,姜宛即刻後退一步,站在三層蛋糕旁邊,拍了拍手上的奶油,拿起餐刀又切了一塊,端在手裡好似拿了只手榴彈,單手叉腰,玩上了頭似地笑:

    「抹奶油多沒意思啊,現在流行這個,蛋糕炸彈。咱人多,要不一對三,三局兩勝?快點,等會兒直播機器開了,就來不及玩了。」

    那幾個人瞧著她有點瘋,就慫了。其中一個年紀大些地站出來和稀泥:「小姜,這樣,咱不玩了,好不好?哥幾個剛才有點衝動了,給你道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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