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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11:37 作者: 連年有貓
    「等會見到我哥,還有什麼告別致辭?沒心情講的話,我可以代為傳達。畢竟,咱交易還在持續中,到時候成了,錢和敖廣的人,我都給到你。」

    「該說的都說完了。」

    秦陌桑側過臉看窗外。正午陽光直射,草木邊緣焦黃,剮蹭車沿。雀鳥飛過枝頭的聲音,野兔出沒的聲音,此刻都異常清晰。

    「能成功讓他喝了那個藥,我對你刮目相看。」李讎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抑制異能,才是長生1號最重要的用處。我養了好幾年的小白鼠,就為用在他身上。嘖,這麼快就像實現,還有點不捨得。」

    車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彎,在接近峭壁處停下。

    「到了,封王之路。現在下車,小龍女殿下?」

    他轉頭,對松喬畢恭畢敬。她還戴著那個耳機,但能聽得清他的請示,眼神空洞,點了點頭。

    車門打開,秦陌桑遠遠地,看到了在廟門前身姿筆挺的那個熟悉影子。碧藍墨色洗到發白的道袍,眉眼悠遠,山高水長。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但烈日當空,逆光,刺痛她眼睛。

    隨機應變的方法,Plan A,Plan B,以及最壞的打算,他們在今晨已經推演過。但真到了生死關頭,依舊不能徹底放手。

    這就是人,有心,就有弱點。

    「喲,哭啦。」李讎回頭瞧見,從西裝里抽出口袋巾遞過來。他今天穿得齊整,突出斯文敗類四個字。

    「這種怪物,遲早要死。現在解決,誰都能少點痛苦。有些人就是想不開,互相折磨,何必。」

    李讎說這話時,沒注意到身旁的女孩眼睛動了動。

    誰都沒發現,金屬耳機里,樂聲驟然放大。

    廟外站著的,除了李憑,還有兩個便衣。一老一少,站在他兩邊。

    「午時到了。」

    太陽以某個角度直射進龍王廟正殿,原本頹敗倒塌的泥塑,龍頭人身樣貌詭異的雕像,在那一瞬間睜開眼睛!

    毫無預兆地,李憑面色煞白,捂著心口半跪下去,正對著神像,就像在跪拜廟裡的邪神。

    渾身因劇烈痛苦而微微顫抖,額角滲下汗珠。

    「生效了,長生1號!」李讎興奮得像個來看熱鬧遊客,拿出手機拍照加錄像。

    秦陌桑握緊了拳,一言不發,只是緊盯著懸崖上的人。小劉先發現了異狀衝過去,把他扶住,卻被一把推開。老劉面色如黑炭,在原地紋絲不動。龍樹站在秦陌桑身邊,將帽檐壓低。

    松喬在所有人背後,嘴角浮起微笑。那笑容神秘而蒼老,割裂軀殼,自成一個靈魂。

    遠處山崖上響起鼓聲。

    太古的聲響,黃鐘大呂。三四米高的招魂幡,在忽而颳起的一陣大風裡翻飛。

    遠遠走來像是送葬的隊伍,都在盛夏穿著白麻衣服,額頭纏著白布條。更像是從某個歷史年代的夾縫穿越而來。他們像猴子一樣,在山間跳躍,步伐靈活。

    所有穿白麻袍子的都戴著面具,川西儺舞的黑木,表情猙獰。招魂幡之後,是一副棺材。上面覆蓋T字形赤色長布,畫著蜿蜒如蛇形的符號與圖像。

    楚國鳥蟲篆,和狗村見到的一樣。

    跳舞的人唱古老的歌,把棺材放到廟中央。這一幕太過詭異,小劉奮力把李憑抬走到角落,老劉也跟著倉皇離開。於是舞台上只剩下那口棺材,與圍著棺材跳舞的儺師。

    法杖上鈴鐺不停響動,鐘磬聲聲,招魂幡插在廟門前。松喬捂著耳機痛苦蹲下,龍樹不動聲色地挪到她身邊。

    祭祀歌結束,眾人靜穆。棺材震動,然後咣當一聲,裂成兩半。

    「非死非生,非人非鬼。非陰非陽,無有無盡。」

    李讎喃喃自語,眼裡漏出瘋狂。「神,這就是神!」

    棺材裡伸出一隻手,並不蒼老。接著是一張相貌平平的臉,不辨年齡。如果不是穿著七八層的綢衣、起身時,周圍的隨葬品噹啷噹啷掉落、在見光的瞬間都化為粉灰的話,他看上去,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做計程車司機和做總裁都一樣,泯然眾人,過眼即忘。

    可就是這「忘」的速度太快,反應過來時不免心驚。

    而在角落裡,李憑表情更為複雜。那是從前堅信的東西被悉數碾碎,化為飛灰的神情。

    「師父。」他念出那個許久未曾念出的稱謂,像看清了前半生所為,大半是徒勞無功。

    02

    待棺材裡的人徐徐走出,白袍儺師都退到一邊。

    他縱身一躍,就跳下峭壁,向秦陌桑等人所在的平坦地帶走來。步伐輕到無聲。

    秦陌桑看得真切,他身上沒有命繩。

    待那白色人影站到面前,急不可耐的李讎上前。

    「師父!」他也那麼叫。

    然而男人沒看他,看向的卻是秦陌桑。那感覺像是被太古的黑洞盯著,她渾身不適,立即轉過臉。

    「不記得我了?」他笑。「我教過你用『陰符』。」

    秦陌桑靜在原地,終於想起這人她原本認識。

    是多年前在杭州偶遇,教過她如何使用「陰符」的異人。那時她正在酒吧被前前前任劈腿,轉身就撞在這個自稱是算命先生的人身上。說她身上有煞氣,必要時可以如何如何化解,又告訴她,除非萬不得已,不可用。

    直到東海那次,她竟想起了那招,不抱希望地一試,卻真的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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