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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11:37 作者: 連年有貓
李憑站定,憑欄臨淵。
被推在一邊的男人方才在氣頭上,未曾注意那若隱若現的殺意是怎麼回事。現在注意到了,忍不住後退幾步,扶著雕花鐵欄杆。
方才打鬥時掙掉幾顆扣子,他全黑的襯衫衣襟撐開,袖口繡著黑色蟠龍,蜿蜒到肩頭,恰停在猙獰傷痕處。蜘蛛涎水燒穿的皮肉本應馬上腐爛,但他的傷勢卻在飛快痊癒。
他不是人。
對方趔趄,差點摔下樓梯。如同山神妖鬼的人站定,長眉擰起,向下看去。
「秦陌桑說,你是她的什麼來著。」
聲線低沉冰冷,但是誘人。「初戀,是吧?」
男人心虛辯解:「當初就談了幾天,那時候她才十八歲,懂什麼叫初戀?」
聽了這句,他表情愈加晦暗。那雙漂亮眼睛裡簌簌落下灰,一層又一層。然後閉上眼,再睜開。
「五通邪神,老巢在東南亞。你身份是偽造的,幾年前怎麼和她在一起,今天的局是什麼回事,儘快招了。不然輪到我們問,得吃點苦。」
「還有。」他走到最後一級台階才回頭,手插兜,像聊天氣似地加了句。
「秦陌桑,是我的。」
「很久以前就是。」
他瞧著自己手心。幾分鐘前這手曾經碰過她,但沒有夢境旖旎畫面閃現。黑暗裡他就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神像,站在無光處,平靜到了底就是瘋狂。
「別管我們是什麼關係,反正你,遲早死我手上。」
第11章 蛛巢血宴(上)
01
車窗外風雨如晦,邁巴赫里溫暖如春。
季三極速上高架,語氣惋惜:「要不是擔心那幫孫子把車劃了,不至於開個62S接你們。不過這輛後車頂可升降,萬一路上有個意外情況,打架方便。」
后座的秦陌桑揉著腳腕上的淤青,自從方才李憑臉色陰沉地上了車,她就一聲不吭。
李憑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伸手過去,按了按傷處:「疼麼?」
她一個激靈收回腿,警惕看他。李憑低著頭專心查看:「可能是扭傷,我會正骨。你放鬆點。」
「啊啊啊疼疼疼,你幹嘛這麼突然,我還沒準備好。」
「好了。」他鬆手,但沒完全鬆手。
伶仃一握抓在手裡,秦陌桑抬眼看他,眼角泛紅。果然是剛才蜘蛛與五通,還有那個男人的事,讓她心亂了。兩人視線撞在一起,他終於鬆了手。
」五通的事,你要解釋一下嗎?」
她抱臂看窗外,吸了吸鼻子。
「你們都知道,幹嘛還要問我。」
「你說的,和他們說的不一樣。」
季三咳嗽了一聲,略回頭瞧了李憑一眼。「財神爺,別太過分。」
秦陌桑低頭笑,依舊抱著手臂,直視李憑,語氣很冷。
「凡是做斬鬼這一行,沒有不知道五通邪神。和這種邪魔外道沾上邊的,八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是這麼想的吧。」
「五通不全是邪魔外道。」李憑鬆手後就坐得和她隔著十萬八千里,閉目養神。「最初是江南民間祭祀戰死孤魂的小廟,貢品以血食為主。後來這些廟沒了,五通就四處亂跑,有一批跑去東南亞,被南洋商人用禁術困住,替他們做事。有些人叫養小鬼,也有人叫降頭術。其實,都是一種東西。」
季三空叼了只煙,瞧著前方路牌顯示紹興100km,雨漸漸地下起來。
「黃梅季啊。」沒頭沒腦地,季三感慨這麼一句。
「但我不覺得你和他們是一路人。」李憑繼續說。「我也被五通盯上過。」
秦陌桑眼睛睜大了。李憑笑了笑,眼睛仍是閉著,像說夢話。「我的命格,是趙公明——民間信仰的財神爺,其實是個戰死的將軍所化,四捨五入,也是凶神。」
雨越下越大,天霎時陰了。
「吃肉的動物,對血和腥味敏感,這是本能。沒猜錯的話,五年前你外婆不是被你斬斷命繩而死,是五通吃了她,她代替你死了,變成活五通,對麼?」
「李憑!」季三低聲阻止他。
「你猜得沒錯。」她答得比他想像中乾脆:「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他轉過臉看她,窗外雨霧迷濛。她幾乎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眉卻蹙起,指甲摳進手心。
好像這麼多年,她一直被困在當年那個陰天的晚上,再沒能走出來。
「所以你還是沒懂。」 他不耐煩似地手指捏著眉間,仰頭嘆息。
「被五通吃掉之後化成的『活五通』,可以選它能變成的動物。一般,都是自己生前在意的東西,但因為只能活在暗處,選擇餘地不大。」
「你外婆生前為什麼在意蜘蛛,你知道麼?」
窗外大雨瓢潑。所謂無根之雨,澆透天地。
她盯住雨幕,記起山間大霧瀰漫,破瓦房是最破的那一種。她在最要面子的青春期,放學回家總要繞路,為了不被同學知道她和一個神婆住在全是草藥味的破瓦房。
但外婆不知道她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每次到點了就站在路口,等她。
遠得像是上輩子。一老一少兩人,走在泥濘小路上。夏季她最怕蚊子,偏偏老屋招蟲,常被咬得一身紅疹。外婆就拿草藥給她塗,說咱家多養幾個蜘蛛就好了,蜘蛛吃蚊子。她說好好好,我養一個最大的帶去學校,他們就不敢欺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