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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0:52:31 作者: 映在月光里
第66章
盛夏時節, 太陽高照萬里無雲,連蟬鳴都蔫了,有一下沒一下, 乾乾叫喚幾聲。
兵丁們從天剛蒙蒙亮, 就開始在校場上練習。一天下來, 身上的衣衫上汗濕了干,幹了又濕,結了一層鹽。
沒一人敢叫苦叫累, 汗水流進眼裡, 只用力眨下眼睛緩和,手上卻不停,揮舞刺出刀槍。
校場上, 兵丁們的肅殺氣,伴隨著烈日,如燃燒的烈火, 氣勢如虹。
虞允文向來都是最早來到校場上, 等著兵丁們的到來,與他們一起練兵。直到他們歇息時,他還要忙著各種文書公務。
比起以前的斯文俊秀, 如今的他臉龐黝黑,清減了許多, 面孔稜角如刀鋒般凌厲, 不怒自威。
加之他生得高, 底下兵丁們的所有小動作,都瞞不過他的眼。
尤其他訓練起來, 向來六親不認。兵丁們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從不敢有半點躲懶。
起初兵丁們私底下頗有些怨言, 大夏天別說練兵,就是在大太陽底下站一會,就得曬掉一層皮。
虞允文得知之後,不但沒減輕他們的訓練,反倒加長了時辰。無論任何天氣,風雨無阻。
「打仗時,敵人不會因著天冷天熱,就會放下朝你們刺殺來的刀槍。能令敵人停止的,只有敵人被你們殺了,或自己堅持不住倒下。你們無需與我講道理,我不會害你們,更不會要你們的命。不若,這份道理,你們去與金賊講如何?」
虞允文的話,令所有兵丁啞口無言。
誰都不願意打仗,誰都惜命。但他們不打,金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無需虞允文多說,國破家亡的慘痛,他們早已經經歷過一遍。
如今他們拼了,金人反而許久都沒了動靜。至少他們在眼下,能求得一份太平日子。
伙夫抬著大木桶走到樹蔭下,揭開木蓋,用細布蒙在上面散熱防蟲蟻。薄荷的清涼,加上藥味飄散在了空中。
虞允文看著沙漏,下令歇息。
兵丁們頓時鬆了口氣,有人乾脆直接朝地上一躺,有人則嗷嗷叫喚著朝樹蔭下奔去。
伙夫拿著葫蘆勺,熟練舀了薄荷茶與防暑藥湯遞倒在碗裡。兵丁們排隊上前端走,捧著一鼓作氣喝了個乾乾淨淨。
在他們訓練歇息時,從不會缺各種湯水。有時是加了鹽的綠豆湯,有時是薄荷茶,有時是藥湯。
一日三餐,雜糧管飽,隔一日還會在菜里吃到大片肥肉,喝一碗新鮮牛乳。
口乾舌燥得到了緩解,相熟的同伴們三三兩兩說起了話,互相打鬧。原本肅然的校場,瞬時熱鬧成一團。
虞允文在歇息時,從來不管著他們。他走到自己慣常歇息的地方,在長凳上坐下。
隨著他來到燕京的小廝,如今變成了他親兵的海平與重山兩人,打來了碗薄荷茶放在他面前。
海平拿出封書信,道:「郎君,益州府里來了信。」
在決定留下來之後,虞允文寫了信給在大寧縣做知縣的父親虞祺。
聞言,虞允文忙放下碗,拆開信一讀,神色逐漸凝重。
虞祺很是佩服趙寰的舉動,以前在言語間總是不吝讚揚。在信中,他雖沒明說,卻透露出隱隱的擔憂。
一是趙寰的兵力,二是南邊朝廷方為正統。大唐雖曾有女帝武則天,最終她依然將皇位還給了李氏。大宋的太后們曾經執掌朝政,終究不敢稱帝。
虞祺如今算是趙構的官,趙寰與南邊朝廷不合,父子二人算是各為其主。
眼下南邊朝廷還不知虞允文的動向,一旦得知,虞祺只怕會受到處罰。
若是趙寰兵敗,虞氏一族會成為謀反的逆賊。虞氏一族幾百年的清譽,即將毀於他手。
虞允文看完信,久久未動,陷入了沉思之中。
虞祺的安危,他倒不擔心。張浚是正人君子,不會加害於他,頂多被奪官罷了。
留在燕京趙寰身邊做事這段時日以來,虞允文仿佛重新活了一遍。以前深以為然的想法,早已搖搖欲墜。
譬如虞祺在信中提到,對於趙寰兵力的擔憂,以及何為正統。
虞允文接手了替趙寰練兵的差使,她從互不干涉他,除了她提出,要他必須遵守幾點。
首先兵營必須要整潔乾淨,防止兵丁生病。其次是令行禁止,上下層級之間,必須分明。最後,兵丁若有犯錯,一律按照軍規處置,一定要嚴格執行。保證軍紀嚴明,肅清以前大宋兵營中的兵油子風氣。
趙寰的兵少,她要打造精兵營。與鐵浮屠營不同,幾乎將她八成的銀錢,全部投入了兵營中。著重於所有兵丁力氣身體的訓練,改善他們的飲食,打造各種厲害的兵器。
思及此,虞允文深深嘆息一聲,南邊朝廷比趙寰富裕百倍,兵營也從不缺錢糧。
若他們捨得真正用在兵丁身上,哪怕只用五成,也會強過趙寰。
對比南邊朝廷官員做事的方式,再看趙寰身邊官員們的風氣,更加無法比了。
尤其是,趙寰的官員,比如各府的府尹,不拘出身,甚至連來往公函都寫得勉強,很多處不合規範之處。但他們只做實事,從不互相使絆子,爭權奪利。
虞允文看得清楚,並非他們都沒有私心,是聖人君子。
主要在於趙寰的態度,他們要尊著她的脾氣來。所有的私心,魑魅魍魎,自是都消散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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