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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09:54 作者: 飄蕩墨爾本
聶廣義是專門為了吃上的天台,一般情況下,美食當前,他是懶得開口的。
今天不一樣,他的孔雀羽毛,先腦子一步開始運轉,他開口問程諾:「羊蠍子的做法,剛剛在車上不是已經講得差不多了嗎?」
「車上說的已經是全部了嗎?」程諾問。
「那不是的。」聶廣義回答:「這封信的後面,還有蘇軾和他弟弟開的玩笑——【子由三年食堂庖,所食芻豢,沒齒而不得骨,豈復知此味乎?戲書此紙遺之,雖戲語,實可施用也。然此說行,則眾狗不悅矣。】」
程諾看向夢心之。
夢心之心下瞭然,出聲解釋道:「子由是蘇轍的字,他們兄弟倆,一個叫子瞻一個叫子由。蘇東坡被貶惠州之後,還在苦中作樂,他在信裡面取笑他弟弟,說蘇轍吃了三年的官家飯,整天吃大肉,連骨頭都咬不到,根本就沒辦法想像全是用骨頭煮出來的羊蠍子有多好吃。說完還打趣他弟弟,要是蘇轍學會怎麼做了,他家裡的那些愛吃骨頭的狗子們,就要鬱悶了。」
「哇,聽大心這麼說,真的好有畫面感啊。」程諾感嘆:「短短的幾句話,兩兄弟相處的日常,就躍然紙上了!」
「嗯,畫面感是蘇東坡文字的一大特色。不僅寫信,他的詩詞,也是以畫面感著稱的。他不像李白,詩里詩外各種仙氣,蘇東坡是滿滿的人間煙火氣。」
「那你爸爸要做的是什麼呀?」程諾已經看到宗極手上在處理的食材了,但還是發出了困惑。
「程諾姐不是都看到了嗎?」
「啊?不是吧?就這些啊?」
「這些怎麼了嗎?程諾姐不喜歡吃?」
「不是不是不是,我喜歡的!就是我沒辦法把這道菜往古典裡面想像,我覺得這道菜是很現代的,屬於長大了才經常看到的。」
程諾解釋道:「平時出去吃宵夜,專門做這個的宵夜店,都不寫學名,直接在大門玻璃上貼兩行紅字【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是不是一聽就和古典沒關係。」
「是嗎?哪一家這麼寫啊?」夢心之倒是意外了。
「好多家!」程諾直接發出邀請:「回頭上釣咖啡的預約都結束了,我帶你去吃。」
「好啊。」夢心之笑著答應了下來。
「怎麼了程大咖啡師。」宗極發話了:「聽你這意思,是看不上我這道古法美食啊。」
「怎麼可能呢?」程諾指了指宗極剛剛擺到烤架上的食材,出聲解釋:「我就是不覺得這和蘇東坡有關。」
「誒,那我可以好好給你講講了。我這一道,對於蘇東坡的意義,可比那羊蠍子大多了。」
程諾趕緊接話:「那我可真要好好聽一聽了。」
宗極明顯來了興致:「羊蠍子是蘇東坡被貶到惠州的時候給他弟弟寫的信,惠州在當時,屬於瘴疫橫行,被貶到那兒的,沒有幾個能活著離開,條件艱苦,只能苦中作樂,羊蠍子就是能夠慰藉他心靈的美食。」
程諾接著互動:「那這麼說,豈不是更加證明了羊蠍子的意義比你做的這個要大。」
「非也非也。」宗極說話都開始帶著古典的韻味,「沒有幾個被貶謫到惠州的能活著離開,說明還是有,對吧?」
程諾點頭:「對。」
宗極繼續興致盎然:「他後來還被貶到了儋州,這個在海南,這個在當時,是沒有一個人去了能活著回來的地方。」
「這樣啊。」程諾指了指宗極正在做的,說道:「所以這道是貶謫到海南時候的?」
「沒錯了。」宗極說完就開始詳細解釋:
「蘇東坡在惠州給他弟弟寫信,再怎麼苦中作樂,至少也有肉有米是吧。對吧?」
「我的這一道,是他最後被貶謫到海南,人生無望,【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更是連米都沒有的時候,給他兒子寫信的時候說的。」
「全信一共有九十三個字,前面的六十三個字我們先跳過,我給你念念最後的那三十個字。」
「【每戒過子慎勿說,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為東坡所為,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
程諾搖了搖夢心之的胳膊,讓她幫忙解釋。
夢心之被宗意問多了,最是擅長用最日常的語言來解讀,張口就有:「兒子啊,這究竟有多美味,爹爹我可就告訴你啊!你可千萬不要和北方那些人講啊,他們要是知道了,可能都會效仿你爹,爭先恐後要求被貶謫到海南,真這樣的話,你爹爹的美味,可就要被他們給分走啦!」
「真的假的?這麼誇張嗎?」程諾將信將疑:「我之前還聽阿適說過,如今的海南,是旅遊勝地。但是,在蘇軾生活的那個年代,那裡是比「南蠻」還要更加蠻荒的地方。被貶謫到海南,嚴重程度僅僅略次於滿門抄斬。」
「信是真的,表達上是用了誇張的修辭,不過……」夢心之停頓了一下,一臉認真,絲毫沒有含糊地回應:「這道烤、生、蚝肯定是從當時流傳下來的。」
謎底揭曉。
宗極在做烤生蚝。
「這樣啊!」程諾轉頭又問許久沒有開口的聶廣義:「那廣義大少知道前面的六十三個字是什麼嗎?」
「知道六十三個字裡面的五十九個。」聶廣義難得乖順地接話。
「啊?那還有四個字呢?」程諾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