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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09:54 作者: 飄蕩墨爾本
「你要真不想說,那我也就不問了。」宣適也沒有再勉強,伸手接過聶廣義手裡的行李箱,感嘆道:「能見到活蹦亂跳的廣義大少,真好!」
聶廣義沉默良久,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我想到了極光中的Concetto di Aurora和大火中的萬安橋。」
「就……兩個建築,沒有人?」宣適試探性地問。
「建築裡面或許有人吧……」聶廣義自言自語般地反問:「你說我是不是有病?我想這些幹嘛?還真不如想想你怎麼還沒變性!」
「廣義哥哥,愛是不分性別的。你如果愛我,絕不會借我的性別質疑愛情;你如果愛我,絕不會成天想著讓我變性了;你如果愛我,就會愛我並不偉岸的身軀,以及我的全部。」
「我如你個大頭果。膿色三滴腦子瓦特啦?」
「事實證明,廣義哥哥不愛我,也沒有可能在那樣的時刻想起我。」
「我證你個大頭明。」
宣適沒理會聶廣義的口頭禪,也沒再顧左右而言他,而是試著幫忙分析:「你想到極光中概念建築,應該是最近這段時間,都因為這件事情憤憤不平。這應該比較正常。你想到大火中的萬安橋,說明這座橋,一直根植在你心裡。」
「我根你個大頭植。」
「相信我,這座橋的根,扎得要比你自己想像的,要深得多。」宣適斂容屏氣,很認真地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放你個大頭屁!我與此橋不共戴天,我巴不得它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聶廣義完全不打算承認。
「是你一個勁地問我,我才覺得我想到了這些,當時在飛機上,除了一片空白,就是想氧氣面罩要怎麼戴。」聶廣義找了一個他自己能夠接受的理由,繼續解釋。
坐飛機的次數多到數不清,關心逃生細節的次數約等於零。
飛機上的險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除了雙發失靈的那一分多鐘,剩下的其實都不算有多危險。
返航的這一路,也有人在哭,也有人呼吸困難。
還有人被掉落的行李砸傷,做了緊急的處理。
但大部分,都還算平靜。
頂多就是在心裡禱告和念經。
要說這趟航班,還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當屬真正降落的那一刻,整個機艙的人都在拼命地鼓掌。
這掌聲,有一部分,是送給機長的,還有一部分,送給了劫後餘生的自己。
聶廣義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收到了一條簡訊。
意外且詭異。
那個一心只有萬安橋的聶教授,竟然會時隔十三年,再次給他發來消息。
被改志願的第一年,聶廣義經常會收到聶教授發的語無倫次的解釋和尬聊。
聶廣義那會兒還在氣頭上,又剛失去了媽媽,面對那些堪稱毫無意義的簡訊,直接選擇一條都不回。
聶教授堅持了幾個月,等到聶廣義出去做交換生,才終於消停。
聶廣義換過號碼,學生滿世界的聶教授,還是查到了他。
沒再發簡訊,但每年都會打一個或者兩個電話。
聶廣義雖然表現得心不甘情不願,但每次都會接。
【大頭,爸爸寫了一封信給你。放在機場的失物招領處。】
這條簡訊,看得聶廣義有些莫名其妙。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直直地看向剛剛那個一晃而過的出口。
機場熙熙攘攘,出口空空蕩蕩。
仿若從未開放。
寫一封信。
這麼古典嗎?
十四年了,他並非沒有找聶教授要過答案。
也並非沒有試著好好地和聶教授溝通。
但聶教授每次都語焉不詳,話只說一半。
他問的又不是霍奇和龐加萊猜想,完全在聶教授可以回答的範圍之內。
十四年。
如果有什麼答案需要寫下來,需要等待十四年嗎?
信里會有什麼?
更徹底的失望嗎?
飛機備降在上海。
在一個離他家不到三十分鐘車程的地方。
如果聶教授湊巧看到了返航的新聞。
又湊巧知道了他坐的航班。
那為什麼不能像宣適這樣,一見面就給他一個擁抱呢?
這個世界,真的會有人在劫後餘生的當下無動於衷嗎?
他要不是全身發軟,又怎麼可能讓瘦瘦小小的宣適幫他拿行李呢?
哪怕宣適的武力值極高,可他看起來就是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弟弟。
這麼多年過去了,聶廣義最想聽聶教授解釋,又最害怕聽到。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無法挽回。
有些事,一旦做過了,就無法原諒。
「怎麼了,廣義?」推著行李的宣適回頭髮問:「你怎麼不走了?」
「哥哥這不正向你奔赴嘛!」聶廣義把手機放回兜里。
他快步上前,摟著宣適的肩膀,看著是勾肩搭背,實際是給自己找個支撐。
「哥哥,咱們今天晚上住哪?」宣適向來不介意稱呼一類的小事。
「你這話說的!」聶廣義表現地和個沒事的人似的,一臉戲謔地調侃:「哥哥當然是帶你去開房啦,這大半夜的,你還有別的選擇?」
「開房嗎?」宣適解釋:「我們是開著房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