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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1:09:54 作者: 飄蕩墨爾本
這一屋子人的悲傷加起來,還沒有一個在萬安橋廢墟默默流淚的人多。
喜喪就不是生離死別嗎?
喜喪就不是永遠都見不到面嗎?
聶廣義最受不了有人在葬禮上無動於衷。
免不了會想起媽媽去世時的場景。
已經離了婚的聶教授在那裡面無表情地操持。
算不上冷冷清清,卻絕對淒悽慘慘戚戚。
只有他一個人,哭得像個神經病。
時至今日,聶廣義更加確定一件事情——聶天勤這個人沒有感情的。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
裡面的那一幫人,哪怕再沒有反應,至少也還聚集在一起。
聶天勤卻一個人跑到不被哀樂打擾的地方打電話:
「橋體已經坍塌了。」
「對,是這樣。」
「骨架?」
「骨架也保不住,接下來這幾天基本都會坍塌。」
「修復的可能……」
「沒有修復的可能,只有重建這個選項。」
「我不確定有沒有人能夠重建。」
「對,一直都沒有找到,可以繼承這項非遺技藝的人。」
「是有幾個學徒,都是比較有經驗的木工,但都還沒有掌握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的精髓。」
「行,我儘快搞清楚原因,出一套方案。」
「是,我是有做過一個萬安橋的模型。」
「模型和實實在在把橋建起來不是一個概念……」
聶廣義的手上,拿著一個不鏽鋼質地的盤子。
是宣適拿來裝炸五香的。
他在聶教授的背後聽了一會兒。
越聽越安靜,像是連氣息都隱去了。
聶廣義手上的不鏽鋼盤子,在聶天勤說自己【是有做過一個萬安橋的模型】的那一秒,化身飛盤,直接掠過聶天勤的頭頂,飛到了不知道哪家人的院牆。
而後,隨著「哐當」一聲巨響,落在了離聶天勤只有不到半米的腳邊。
聶天勤嚇了一跳,趕緊掛了電話,轉頭查看是哪家的熊孩子。
很快就發現是他自己家的。
「幹什麼呢,大頭。」聶天勤習慣性地喊了一句。
用的是十幾二十年前教育聶廣義的語氣。
喊的是當時經常用的小名。
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聶天勤有些後悔。
他和聶廣義的關係,早就不是十幾二十年前的父慈子孝。
當著聶廣義帶來的朋友的面,叫他「大頭」,肯定會讓事情雪上加霜。
聶廣義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頭大。
即便是回去翻照片,頂多也就一歲之前,比例稍微有點失衡。
幼兒園的時候,聶天勤騙他說,大頭是聰明的意思。
聶廣義信以為真。
到了小學,自己到處和別人說,小名叫大頭。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一直被同學調侃到畢業。
聶廣義剛上初中的時候,就非常反感有人知道他的小名了。
三令五申,絕對不可以在任何公開場合,用這麼不合實際的稱謂。
從那以後,只能他喊別人大頭,誰叫他大頭,他就和誰急,聶天勤是唯一的例外。
一直到高考之前,聶廣義和聶天勤的父子關係,都還算是相當不錯的。
至少比和媽媽的關係,要好上十倍不止。
媽媽在教育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強勢。
如果是媽媽強行要改他的志願,聶廣義說不定還能稍微理解一下。
聶廣義做夢都想不到,從小到大,什麼事都站在他這邊,和他像朋友一樣相處的爸爸,會做出強行改他志願這樣的事情。
就那麼短短的幾天時間。
他失去了清華建築。
失去了媽媽。
爸爸的形象,也在同一時間徹底崩塌。
有思及此,聶廣義整個人都散發著像北極圈一樣的寒冷氣場。
「廣義,爸爸沒有要當著你朋友的面叫你小名的意思,剛剛就一個不留神,想起你……」
「聶教授,你沒必要裝出一副時時緬懷過去的架勢。我也不需要你的解釋。」聶廣義向來口是心非。
「爸爸不是這個意思……」
「對,你說的話,都不是你的意思。就好比你剛剛說自己做過一個萬安橋的模型。」
「廣義,爸爸確實有做過。」
「哦?聶教授什麼時候做的?」
「我……」
「說不上來吧?我來幫你回憶回憶啊,是不是你兒子為了暑假能來長橋村長住,答應了要做個萬安橋的模型送給你當生日禮物的那個時候?」
「不是那個時候。」聶天勤出聲否認。
「不是嗎?」稍作停頓,聶廣義開啟了連環發問模式:「我想起來了,暑假結束的時候,你兒子的模型才完成了99%是不是?聶教授最後做舊,是不是還花了十天半個月的?」
「我沒有……」
「您沒有什麼呀,聶教授?」聶廣義換了個尊稱,語氣卻變得更加冰冷:「您沒有從您兒子那裡,收到過一個模型當生日禮物,對嗎?您兒子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耐心,親手給您做一個生日禮物,對嗎?」
「我沒有……」
「怎麼又是這一句?你到底沒有什麼呀?是沒有收到生日禮物,還是沒有做過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