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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9:10:31 作者: 蕭月野
那些人皆虔誠地祈禱著,他門願付出一切換回所愛之人平安。
夏樂跟在他們後邊,沒有人注意到她。她順著樓梯緩緩上了天台。
天台上,暴雨仍在肆虐,角落有一尊不知誰放在這裡的老舊泥像。
即使隔著雨幕,夏樂也能一眼認出,泥像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是夏紹華。
她扶著門框愣在原地,看著夏紹華對著泥像一步一個磕頭。
夏樂整個心被劇烈的痛覺填滿,眼淚頃刻間模糊了視線,她想喊夏紹華的名字,可是喉嚨卻像是被緊緊攥了住。
她接受了新時代的教育,滿心只有唯物主義理念,曾經看著他們求神拜佛,她總覺得他們傻。
可她不是他們,年幼的她並沒有經歷過生老病死,總是自作聰明地對待一切。
而她現在才知道,人太有限。
很多事情,他們不管做什麼都改變不了,於是,只能用一顆真誠的心去祈禱一個好的結果,去求得片刻內心的安寧。
一道熾亮的閃電從天邊划過,恍惚間,夏樂似乎透過雷雨聲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那哭聲很響,很有力,是希望,是期盼,更是生命的延續。
徹亮的光下,夏紹華猛然回頭,看向了樓梯口。
他起身,向著夏樂跑來,卻是從夏樂身側直直向著樓下奔跑而去。
夏樂這才發現,自己好像……
好像不是自己了。
-
黑暗無邊無際,視線里什麼都沒有。
黑暗中心,忽然亮起了光,夏樂甩了甩頭,迷迷糊糊朝著光亮走去。
近看,那是一個老舊的放映機,它正對著幕布,正發出白色的光。
夏樂不自覺地坐在了幕布前方的凳子上。
這個凳子有些熟悉,似乎和當年爺爺給他做的專用小凳子。
老式的放映機里,膠帶滾動聲響了起來。
黑白的畫面呈現在幕布上,夏樂看一眼,就怔了住。
上邊的每一幕,都是封存在她腦海里的記憶,隨著畫面緩緩推進,很多很多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里。
……
夏樂從小身體就不好,時常莫名就發高燒,怎麼也退不下去。爸爸不在身邊,媽媽生了她後身體也一直很差,於是那一個個寒冷的深夜,都是爺爺背著他去敲開村上醫院的大門。久了,醫生每每聽到敲門,都不耐煩道夏紹華帶著孫女又來了。
稍微長大一點,上了幼兒園,她聽了小朋友們說村子裡的饅頭山上有怪獸,嚇得半夜不敢上廁所。於是那些夜裡,只要她想上廁所,就會把爺爺搖醒。爺爺白天很累,夜裡睡得很沉,她要搖許久他才會醒。他總是一個激靈醒來,毫不猶豫帶著她去廁所,站在外頭等她。那麼多個被搖醒的時候,他從未煩過她。
有時候,幼兒園的小朋友有了新穎的玩具,她很羨慕,卻不敢開口和身體不好的媽媽說。爺爺總會旁敲側擊問她喜歡什麼,當得知她有很想要的玩具時,他總會在百忙之中,托人幫忙買回來給她。
再後來,有人嘲諷她爸爸常年不回家,肯定是不要她,她哭著回到了家裡,爺爺幹完農活回來,問清原因,和她說,爸爸是去為她爭取更好的生活了,爸爸很愛她。隔天,那家人就帶著取笑她的孩子上門賠罪來了。
上了小學,爺爺每天一早給她煮粥,她吃得膩了,爺爺就一大早走很遠的路去買包子豆漿。
夏天,她被蚊子咬了許多包,爺爺給他撓癢。冬天,晚上她和小夥伴玩耍,一身冷氣回到家,爺爺總會提前準備好熱水給她泡腳。
最後畫面轉換到爺爺葬禮的那一天。
靈車從火葬場回來,小小的夏樂丟下了正在吃飯的碗,向著靈車奔去。
看到這裡,夏樂忍不住站了起來。
她走近,看著屏幕上黑白的畫面里,爸爸默然抱著一個盒子從車上走下。
他們告訴她,那是爺爺的骨灰。
她那向來像是她的山一般的爺爺,變成了這麼這么小的一個盒子。
再後來,他們把爺爺骨灰盒裝進棺材裡。
裡邊還有他生前愛看的書籍,穿戴的衣物,還有許多她不認得的東西。
奶奶抱著一個鐵盒子站在一旁,問要不要把手上這個生鏽的鐵盒子也放進去。
叔公上前,從奶奶手裡奪走了鐵盒子,說,這個不用帶走。
這是他留給他們僅剩的念想。
再後來,送靈的隊伍老長,人們抬著棺材向著饅頭山出發。
夏樂悄悄跟在隊伍後邊,走到一半被人抓了出來。
他們說,女孩不能跟到墳前。
夏樂哭喊著要一起去,被媽媽抱回了家裡。
她大哭大鬧,問為什麼不讓她去,明明爺爺最愛的是她,為什麼不讓她去。
媽媽只是默默抱著她,淚流滿面。
……
臉上一陣冰涼,夏樂發現自己哭了。
她伸出手觸碰幕布,黑白的畫面如同在看老式電影,然而那卻是她的人生。
畫面上,棺材向著饅頭上而去,鞭炮聲中,紙錢紛揚而起。
這一瞬間,幕布像是有極大的吸力,夏樂一個沒站穩,跌了進去。
-
湍急的水聲在耳邊迴蕩不去,夏樂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這座浪坑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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