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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8:24:43 作者: 狂野蘿蔔
    就好像全身都被扒光了在她的面前,他受過的風霜,淋過的暴雨都赤裸裸地展示了出來。

    衛菁菁乾涸著嗓子說:「怎麼能不心疼?陸征,以前到底有多苦,你和我說說好不好?」

    她抬著頭看著他,一雙清亮的眼睛裡隱隱帶著點悲傷,她問過,他都是一筆帶過。

    只能從別人的嘴裡,她才能知道一二,可是誰懂他內心的痛呢?

    她覺得難受的不是苦,是一個人的頂天立地。

    她的陸征,總是把一切都壓在自己的身上。

    「你說著,我幫你塗藥。」

    衛菁菁根本沒有給他任何拒絕的餘地,她打開桌子下面的小抽屜,把她的手油和之前陸征給她買的藥都拿了出來。

    陸征看著這個平時要多軟萌有多軟萌,但是一到關鍵時刻又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的妻子內心微微無奈,他順從地把手放在桌子上,開始慢慢說起那段被他埋葬了很多很多年的過去。

    這段過往,要讓二姐說她也能說得出來,只是她不是他,對於陸征來說,那段日子跨過的鴻溝,是一個接一個。

    「第一個死的是我弟弟,那年阿娘才生了孩子,就遇到那件事。阿爹被抓,家裡被打砸搶沒了,沒有糧,沒有錢。阿娘沒有奶,三個月大的弟弟餓死了。」

    衛菁菁的手一頓,陸征又開始接著說了,他的語速很平緩平淡,就像在說一件根本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事情。

    「第二個死的是叔叔,叔叔是文人,那個時候……你也懂。他是被抓進牢里,折磨死了。弟弟死的時候,我們家裡的痛還沒緩過來,叔叔就死了。叔叔對我最好,他總說我的性格最像他,平時阿姐她們都很羨慕我,因為叔叔總會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叔叔死的時候,我很不可置信,很痛苦。」

    「我們家從大宅子換成了現在這個,兩房一院,住了七個人,從在市里都有名的大戶人家變成了招人唾棄的小門小戶。不過還好,阿爹被放出來了,他是個很樂觀的人,但是他的樂觀不現實。不過總之,我們開始學著自己勞作,挺過了一段很長的沒有什麼溫飽的日子。」

    「好景不長,我們家又被舉報了。」陸征說到這段,還輕輕地笑了起來,「說出來你都不信,舉報我們的是一群孩子。」

    衛菁菁正在給他上手油,聽到這話的時候眉頭一皺,抬頭看著他,「孩子?」

    陸征的另一隻手輕輕的撥過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往那上面小小地彈了一下。

    「孩子有時候也是惡魔。那時候陸家還風光的時候,他們每天都會來我家門口,等著我出去給他們分糖吃,不給糖,不和我玩,給了糖,就把我捧上天。後來家道沒落,連大人路過我家都嫌得慌,更不要說孩子了,阿爹和我說,他們不是不想和我玩,是怕,我信了。」

    「結果沒想到,他們為了hong衛軍的幾個糖果,就以莫須有的罪名把我家給舉報了。我家與人和善,我阿婆平時樂善好施,在村裡的人緣算是不錯,村里人沒有幾個對我們家有想法的。就算有,也能被村長打回去,但是孩子就不一樣了,他們整天在外面玩,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認識了什麼人。」

    衛菁菁把藥瓶收了起來,依偎在他的身邊憤憤不平地說:「那群人真壞!怪不得你不願意和他們來往。」

    陸征刮刮她因為生氣皺起的小鼻子,「有了舉報,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陣打砸搶,這下,倒下的是我阿爹。他原本心氣就高,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他扛不住了,在我十歲的那個冬天,病死了。」

    「阿爹死了之後,阿婆沒有了主心骨,我又成了家裡唯一的男丁,從此,我就替了我阿爹,拼了命地幹活,拼了命地保護家人。」

    衛菁菁的喉嚨一哽,「陸征,你吃了好多苦。」

    「嗯,我吃了好多好多苦,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我們的孩子。」他把手搭在了她的小腹,一陣溫熱流進了衛菁菁的心裡。

    「一定會的。」她的手也跟著覆蓋了上去。

    小手貼大手,這輩子都不會放手。

    陸征繼續說:「阿婆的身體也很快就垮了,她一個老人,接連的喪子之痛,她受不住。父親走之後沒有兩個月,她也走了,走之前阿婆和我說,陸家就靠我了。」

    「這句話給了你很大的壓力。」衛菁菁忍不住說,說完她又抱歉得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沒有說你阿婆不好的意思。」

    陸征不介意,他把她的手收進掌心裡,「我知道,其實你說的對,那句話一直像個夢魘一樣縈繞在我的心頭,我一直不敢忘記,一直在為陸家努力。直到三姐也嫁了出去,我的心裡才沒有那麼緊繃了。」

    衛菁菁的心窩像是被撞了一下,很疼很疼,她不知道用什麼言語去安慰了,只能把他的手緊握。

    「最後一個走的是我的阿娘,其實那個時候誰都沒想到,我阿娘一個本來就病了的女人居然撐了兩年。」

    「阿娘是一直知道我的苦累,她雖然不能勞作,身體也病怏怏的,但是是我唯一的避風港。阿娘走的時候,我很難過,但是她更難過。她那時候已經很虛弱了,眼淚一直在流,她讓我附耳下去聽,她說,『征兒,以後沒有人能陪著你了,我實在放不下心啊。』」

    「說完這句話她就走了,那時候我的心就像是空了一塊,因為只有阿娘懂我,她走了之後,再也沒有人能看得見那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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