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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7:55:03 作者: 清歡慢
但與歷代皇后比起來的,他的待遇可謂空前絕後,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他把她的手貼在頰邊,無比依戀地摩挲著,呢喃道:「以前我生怕你身邊有人,那樣我會心碎的。如今我唯恐你身邊沒人,這樣我如何安心?你說過深情是留給活人的,天子一言九鼎,不可以不算數。」
她深吸了口氣,將眼底淚意逼退,澀聲道:「我又不是孤弱無依的小女子,不需要靠男人過活……我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不就是為了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嗎?你休想安排我的人生。」
他苦笑了一下,嘆道:「是我狹隘了。」
有什麼好擔心的?已經不是一無所有的少年時期了,還怕掌權者欺負她、算計她、逼迫她嗎?
死亡的陰影爬到了他的臉上,呼吸越來越苦難,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
他拉開袖子,亮出了右腕內側的一小片疤痕。
當年重歸於好時,她隨意在他腕上畫了只鳳鳥,他回去便找人紋在了皮膚上,後來年深月久,硃砂褪色,斑駁慘澹,他看著覺得淒涼,就拓下來忍痛烙了一遍,想讓那印跡永遠留在身上。
「知道了,將來我會憑著這個找你的。」她悽然一笑,點了點頭摟住了他。
「泱泱,」意識消散前,他艱難地喚著她的名字,含含糊糊道:「五十年後……再相見,不許……不許提前來……」
「好……後會有期!」她給了他此生最後的擁抱、親吻和撫愛,讓他了無遺憾地離開了。
而她也被悲傷和疲倦淹沒,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醒來時天微微亮,枕著的那條手臂已經僵冷。她想要起身,卻發覺被困在了他的臂彎里。
她小心翼翼地鑽出來,俯望著殘燭下那張熟稔到心痛的臉龐,他的容色安詳平靜,嘴角還噙著滿足的笑意,看上去就像睡著了。
可她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面目全非。
「你就是小心眼,」她喃喃自語道:「總記著葬過我一回,非得我還上才肯罷休。」
她將他翻過去,想讓他屈在身前的手臂放平,可怎麼也扳不下來,她不敢用來,像是害怕弄疼他。
又試了幾次,還是放不下來。
她有些迷惘,不知所措望著周圍。
燭火漸熄,室內像是突然間就冷了,伴著寒氣的香橙味從窗縫鑽了進來,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永定王府初建時,有人獻上了數株古橙,根深葉茂,蒼翠欲滴。謝珺便將其植於堂前,『剖金堂』①也因此得名。
作者有話說:
①典故出自宋代陶谷《荈茗錄》
第八十章 (主劇情)
隔著重重帷幔和道道門窗, 她像是看到了謝珺舉著垂髫幼女時的阿霽在堂前採摘橙子的情景。
清霜遍地,呵氣成霧,她袖手站在廊下, 旁邊陪著的是新近歸來的姮娘。
那時候的姮娘心如死灰,了無生趣, 沉浸在幸福中的她根本無法體會到她的心境,只想著用金銀財帛高官厚祿來安慰。
想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痛苦悲嘯,為什麼就妥協了呢?
她應該把丹藥強行塞進他嘴裡, 才不要管他怎麼想,只要肉身不腐, 靈魂就不會離開。妖法也好, 禁術也罷,哪怕玄鶴不同意,她也一定能把他復活, 這些年想求見她的方士多了去……
姮娘聞聲趕來,掀開帷幔,看到榻上的情景慌忙跪了下來, 顫聲道:「陛下請節哀!」
她不想在人前失態,爬起來抹了把臉,抓過外袍抖開, 將他從頭到腳覆住,可是望見身前那奇怪的突起, 還是忍不住悲從心生。
姮娘站起身,遲疑著將手搭在了她肩上, 像個長輩般, 輕聲細語道:「陛下, 人還未走遠呢,您去跟他好好說,他聽得見。」
她半信半疑,俯身過去趴在他耳邊,柔聲喚著,用商量的口吻和他說話,可他無動於衷。
姮娘紅著眼眶,用篤定的語氣鼓勵道:「別灰心,再試試。」
她靜下心來,反覆再三,仿佛奇蹟一般,那僵硬彎曲的手臂竟真的緩緩放了下來。
「你看到了嗎?他聽得見我說話,他聽得見,他沒走,三郎他沒有走……」她喜極而泣,又哭又笑,興奮地叫嚷著。
姮娘算是和她一起長大,早年也曾外嫁,喪夫後便回到了故主身邊,幾乎親眼見證了她生命中所有的起落。
可除了十多歲時母妃病逝,她再未像此刻這般悲傷和狂亂。
如今這世上,雍王是她唯一的至親,她接下來要面臨的挑戰,恐怕不亞於失去丈夫。
姮娘嘆了口氣,取來熱水巾櫛,幫她擦著手和臉,溫聲道:「千歲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您也知道這一日必將到來,快打起精神,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了。」
她咬了咬牙,猛地低頭將臉埋進了銅盆中,直到再也不能呼吸才『嘩啦』一聲起來。
水流順著脖子漫過肌膚,溫熱感只有一瞬,很快就變成了透骨冰涼,而她也終於清醒。
「讓韓遙進來。」她面上的癲狂和無助已經消失,像是齊齊消融在了那盆清水中。
姮娘幫她挽好髮髻,整好衣袍,躬身退了出去。
她走過去推開了窗,仰頭望著遠處的闕樓。那裡是武庫的方向,再往後是太倉,只要這兩處不生變,任誰也翻不了天。
韓遙趨步進來,在榻前跪下重重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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