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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7:55:03 作者: 清歡慢
阿霽覺察到異樣,關切地問道:「姑丈,要不要停車歇一歇?」
謝珺緊緊握了握拐杖,搖頭道:「不必……」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笑道:「阿霽,有件事連她都不知道。」
「什麼事?」阿霽驚問。
他神秘一笑,壓低嗓音道:「我上輩子根本就沒有活到五十歲,騙她的。」
阿霽心頭一顫,哽咽難言。
他卻有些沾沾自喜,得意地舉起一隻手道:「已經多活了五年,我很知足。」
「可人也不能太貪心。」他神色從容道:「我不會再服用丹藥了,這次醒來發現腿腳不太靈便,再多用幾次,怕是要癱瘓了,那樣的話,雖生猶死。」
阿霽心底升起不詳的預感,馬車在崔園門口停下時,她卻突然拽住了他,哀求道:「姑丈,咱們回去吧,改天叫上崔遲一起來,好不好?」
他笑著搖頭,溫聲道:「阿霽,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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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永嘉大長公主薨逝後,崔園這十幾年再未有過盛事。
而女皇身為曾經的公主,對這個地方頗為忌諱,所以崔園便愈發荒涼,唯一的用處就是接納戴罪宮人。
般般和羅羅早打點好了一切,阿霽扶著謝珺下車,有些緊張地踏上了這片神秘的土地。
園中林木蓊翳,奇花異卉,芳草遍地,哪怕秋天也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阿霽踩著厚厚的落葉,恐懼從腳底鑽了上來,像看不見的小蛇,順著足踝緩緩爬到了心裡。
花草樹木太多了,它們好像才是此間主人,對突如其來的訪客滿懷敵意。間或響起的蟲鳴鳥叫,在她聽來都像是警告。
「姑丈,我們要去哪裡?」阿霽很想閉上眼睛,因為她總忍不住去看道邊的石碑,可是每看到『公主』倆字她的心臟都會驟然緊縮。
謝珺似乎也有些迷茫,他停在岔路口,從懷裡取出一塊帕子,折了折蒙住了眼睛。
眼前徹底暗下來後,心裡卻越來越亮。
路一直都在腳下,根本不用費心尋找。
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阿霽,順著那條路往前走去。
「葭葭和阿懷小的時候,我常帶他們來掃墓。」他平素寡言少語,可今日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路絮叨個不停,也不管阿霽是否聽得明白。
他雖蒙著雙眼,卻健步如飛,阿霽走得氣喘吁吁,偶爾會驚到山鳥或野兔,稍有動靜她便心驚肉跳。
約摸半個時辰後,阿霽實在走不動了,正想開口時他總算停了下來。
面前是一片略顯開闊的坡地,生著一株粗壯的老柳,枯葉叢中鑽出細細的嫩草,在陽光下迎風招展。
空氣中滿是潮濕腐敗的氣味,阿霽摸出帕子掩住了口鼻,低頭望著破碎的裙角和狼狽的絲履,暗嘆著早知道就穿靴子和袍服了。
謝珺放脫了她的手,摘下帕子仰頭望著那棵樹,眼中迸發出異樣的光芒。
阿霽有些莫名其妙,因為那棵柳樹實在稱不上美麗,何況這個季節只剩下光禿禿的枯條。
他顫巍巍地走過去,激動地撫了撫樹幹,摸了摸柳條,又蹲下身揪了撮野花握在掌中發呆。
阿霽回頭,看到般般和羅羅站在十餘丈外,心下稍安。
她在周圍轉了轉,也看不出這塊荒地有何特殊之處,可謝珺仍站在柳樹下,像在憑弔著什麼。
他身上散發出陌生的氣息,蒼涼悲愴,沉鬱蕭索,阿霽有點不敢靠近。
又過了一會兒,她實在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聲喚道:「姑丈?」
他好像沒有聽到,她便提高了音量,他總算回過神來,轉頭望向了她,阿霽卻驚得後退了兩步。
「葭葭?」他有些茫然道。
阿霽四肢發軟,冷汗淋漓,搖頭道:「我……我是阿霽……」
片刻的功夫,卻在他臉上留下了數年的時光刻痕,他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另一個人,陰鷙冷漠,戾氣橫生。
「阿霽是誰?」他一臉戒備地審視著她,昔日溫情慈和蕩然無存。
阿霽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轉頭哭喊道:「來人,快來人,我姑丈不見了……」
般般和羅羅聞聲趕到,附近巡守的宮人也好奇地跑了過來,謝珺見狀,便像魔怔了一樣對著眾人發起了攻擊。
阿霽驚叫道:「別傷到他,不要傷到他……」
可他身上的病氣和頹氣一掃而空,怒聲咆哮著瘋狂揮杖,般般和羅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制.服,可他又奮力掙扎想要脫身。
般般只得道了聲冒犯,橫掌將他劈暈。
阿霽撿起拐杖走上前來,淚流滿面道:「此處有無醫工?」
羅羅道:「行館那邊應該有。」
「我們這就去……」阿霽道。
「公主,不可。」般般搖頭道:「您想讓千歲的狀況被所有人知道嗎?」
阿霽心亂如麻,仰頭望著碧藍的天空,輕聲道:「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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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珺當晚醒來時,對日間發生的一切毫無記憶。
阿霽拼命地向女皇解釋,想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女皇嘆了口氣,抱了抱她道:「阿霽,今天讓你受驚了,去吧,傳我詔令,讓崔遲連夜進宮。」
上次在宮門落鑰後接人,還是除夕守歲時,許是經歷了那次突變,阿霽如今冷靜了許多,什麼都沒問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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