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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7:16:34 作者: 狐陽
    微弱的燭光中他的皮膚細膩到幾乎通透,滴滴水珠從他額前的濕發上滴落胸口,或是沾染在面頰之上,然後被跪坐下細細擦拭著髮絲的人輕輕擦去。

    即便飽經風霜,他的一舉一動也都帶著公子的閒雅,這樣的人是錦衣玉食,華屋美舍養出來的,讀的是禮儀人倫,說的是詩詞歌賦,行禮間鳳骨龍姿,但造化弄人,偏讓他經歷風霜苦難,倒懸之危。

    宗闕的眸落在了他一下一下擦過的手指,其上細碎的傷痕被水泡的有些發白,也帶上了從前沒有的繭。

    「你剛才在做什麼?」公子樾察他視線,不動聲色的問道。

    「路引。」宗闕說道。

    公子樾看向了一旁的架子,他是有猜測,卻不想他如此坦誠:「你還會制路引?」

    「你之前不是發現那些是假的了嗎。」宗闕直直看著他說道。

    要不然不至於對著路引看那麼久。

    「此等才能勿要讓外人知曉。」公子樾不厭其煩的擦拭著髮絲叮囑道。

    路引是為知道各國人員動向,雖有人會仿製,有人會與官員熟識行個方便竊用一二名額,但仿製的這麼像,一定會被六國所忌憚。

    「嗯。」宗闕應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樾本欲往汶都何先生門下求學,但聽聞何先生挾弟子前往了寧國。」公子樾手指微停,「如今是尋覓地方過冬,你有何打算?若是三月過了,欲前往何處?」

    「沂國。」宗闕說道。

    「這是為何?」公子樾問道。

    沂國北上,冬日格外嚴寒。

    「你會去。」宗闕看著他道,「那裡雖然冷,但安全。」

    魯國南下,即便是冬日也是鬱鬱蔥蔥之景,便於過冬,王公貴族若離故國越冬,多去那處,但原世界線記錄中,公子樾為避源源不斷的追殺,反其道而行去了沂國。

    公子樾眸光微怔,或許是洗了熱水澡,渾身上下暖意融融,心口處甚至有滾燙的感覺:「去找我?」

    「答應你了。」宗闕起身說道。

    公子樾擦拭著略乾的發尾,怔愣後唇角帶了笑意,因為答應了,所以尋遍天涯海角也要踐行諾言嗎?

    他之一諾可值千金。

    宗闕關上了窗戶,公子樾起身看向屏風後:「我來倒水就好。」

    「明早再倒,剛泡了熱水澡,渾身毛孔打開,出去容易受涼。」宗闕轉身從柜子里抱住了一床被子,一床鋪在床里,一床鋪在床外。

    「毛孔?」公子樾看著他的動作疑惑道。

    宗闕回眸看他:「就是身上長汗毛的地方,擦乾了頭髮再睡覺。」

    「若不擦乾會如何?」公子樾看著手臂上細軟的幾乎看不見的汗毛,想著他所說的毛孔。

    從醫者多說穴竅,從未聽過這樣的言論。

    「睡熟後濕邪入侵,輕則頭痛,重則死亡。」宗闕說道。

    公子樾心中一緊,換了塊干布繼續擦拭著,力求擦到乾的見不到一點兒濕潤。

    床榻鋪好,宗闕開門出去,在馬槽里重新添著水鋪著草料,公子樾將髮絲已擦到九成干,將干布和衣服一應收攏起來,等待著明早清洗。

    「闕,你的竹簡我能看嗎?」公子樾看著捲起的竹簡問道。

    「嗯。」屋外傳來了應聲,公子樾拿起了一卷竹簡,放在了燈下展開。

    開頭的竹簡上寫著風物二字。

    而後刻錄上了所見之物,朱䴉,又稱朱鷺,通體雪白,頭,翅下,尾端為粉,成群紛飛,如披朝霞……

    兩三根竹簡記錄一物,所見之地則記錄在了最下方。

    火光不太亮,公子樾撥了兩下,看的有些慢,卻是津津有味。

    叢林於他而言是危險重重,於闕而言卻是美不勝收,同樣是趕路,他所見美景刻於竹簡之上,也是印在心中了。

    宗闕檢查好了門戶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燈下細讀的畫面,墨發蜿蜒,因為主人的跪坐流淌在衣擺之上,認真的眉眼被燭火映照,手指輕壓在竹簡之上,不時因為看到什麼眉眼微彎,唇角勾起笑意。

    宗闕小聲關上了門,看著還是抬頭看過來的人道:「我先睡了。」

    「好像干透了。」公子樾摸了一下髮絲起身,將竹簡整理起來放在了架子上,看向了那唯一一張床,步有遲疑。

    「你要睡外面還是裡面?」宗闕問道。

    「裡面。」公子樾看著他的示意,坐在了床榻上,抬腳挪到了裡面,看著走到床邊的人,不知為何心跳快了一些。

    明明以往並無這樣的症狀,可如今卻像是不甚好意思。

    宗闕背對著床脫下了外袍,疊起來放在了旁邊後坐在了床上,沒有極高的衣領遮擋,頸後的奴隸印記也格外清晰的落入了公子樾的眼帘,讓他的胸口有些沉悶:「你的奴隸身份我一時恐怕難以幫你擺脫。」

    他現在無法歸國,丹書自然無從談起。

    宗闕打開了被子轉眸看了他一眼,起身滅了燭火,重新回到床前躺進了被子裡道:「不著急。」

    有心就好,這是他自己的事,原本也與他無關。

    屋內一片黑暗不可視物,公子樾拉上被子躺下,輕輕舒了一口氣,極近的距離,能夠聽到身旁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身上放鬆,意識一時卻還沒有昏沉,公子樾聽著旁邊同樣未變得綿長的呼吸聲問道:「在未做奴隸之前你可有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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