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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28:38 作者: 思歸
    遏制七夜蒿的藥效在不斷減弱,近來心臟不時便會泛起陣陣抽痛,若是再不折返回七殺殿,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江客舟費了一夜的時間思索自己該當如何,從夜色濃重到天光既白,他看著雀鳥在田壟間飛掠而過,心底終於漸漸有了答案。

    七殺終究並非名門正派,即便他願拼盡全力,也不知能否當真擺脫鉗制。他不願、也不敢許下如此虛無縹緲的誓言,讓對方為了自己等候漫長歲月。

    萍水相逢的情誼……又如何能深厚無比。

    止步於此,給予彼此最後的體面,於他們而言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然而還未等江客舟有所謀劃,華灼便已是先一步察覺了他的意圖。

    昏黃的燭火旁,華灼托著下頜,偏頭看向江客舟。他腿上的夾板已然拆下,休養至今也不再對行事有所影響。只是即便如此,他們二人也始終如同先前那般同榻而眠,仿若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方才收回眸光,垂首輕喚了一聲:「客舟哥哥。」

    「嗯,怎麼了?」江客舟將手中正在修補的竹筐放下,聞聲抬眸問道。

    「你是不是,」華灼斟酌了片刻,淡淡笑問道,「要離開煙歸鎮了呀?」

    江客舟手中動作驟然停住。

    兩廂沉默許久,他方才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澀然道:「抱歉,一直未能想好如何同你開口。」

    華灼垂眸,略顯落寞地笑了笑。

    「我明白的。」他揚起臉,燭火將他的雙眸映照得亮若星辰,「先前你便說過,待徹底痊癒之時便會離開。你同我不一樣,有諸多責任在身,自然無法久居於此……」

    華灼倏而抽噎一聲,再說不下去了。

    「小灼……」江客舟一瞬間心疼無比,伸手欲要揩去華灼眼角的淚珠,卻被那人偏頭避開了。

    「我無事。」華灼抹去面上的淚,小聲啜泣道,「我只是……有些許難過。」

    「先前你問我,是否願意等你。」他看向江客舟,眼眶仍泛著紅意,眸光卻專注而溫柔,「那時我並未給你一個確切的答覆,如今……我想再次回答一遍。」

    「我會等你的。」他珍而重之地道,「不論多久,我都定會等你回來。」

    江客舟啞然。

    「但我還有一個請求。」華灼抿了抿唇,輕聲問道,「你能否……再多留幾日呢?」

    「明日……是多年前我被帶回煙歸鎮的那日,如今便算作了我的生辰。」他的話音愈加低了幾分,幾乎含了幾分懇求,「以往我皆會做一桌好菜招待村內相熟之人,希望今年這一回……你也能在。」

    望著對方滿面期盼的模樣,江客舟心腸一軟,本已到嘴邊的拒絕之語怎麼也無法出口。

    良久,他終是點了下頭,柔聲道:「好。」

    第30章 生死隔(二)

    第二日的宴席可謂熱鬧至極。

    華灼雖只說邀請了較為熟稔的人,但他慣來在煙歸鎮多受關照,聽聞今日是他生辰,不少鄰里皆備了禮物登門而來,笑著慶賀他生辰快樂。

    華灼見狀有些許不好意思,卻並未推辭他們的好意,含笑請人就坐。屋前早已支起了數張餐位,夕輝之下清風拂過,不由便叫人覺出了幾分開闊與舒暢。

    江客舟歸來之時天色已近半黑,華灼正忙著將燒好的菜餚端上桌,瞧見他的身影時雙眸一亮,笑著招呼道:「你回來啦?快些坐下罷。」

    江客舟一一同來客打了招呼,邁入屋內將背上的竹筐放下,聞言應了一聲,抬眸看向華灼,認真道:「抱歉,回來晚了,沒能同你一起待客。」

    華灼抿唇一笑,搖了搖頭,輕聲道:「無事的,你願意留下,我已經極為開心了。」

    「不說這些喪氣的了,」他拉著江客舟朝外行去,催促道,「快些坐下用餐罷。」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不知不覺便已到了夜深時分。筵席散去,江客舟將最後一位喝醉的賓客送回家中,折返之時見華灼仍在收拾忙快步上前,道:「我來幫你。」

    「不用了。」華灼笑著避開了他,「就剩些許了,我一人便足矣。」

    江客舟只得作罷,默無聲息地立於一旁等了片刻,待對方終於收拾妥當,他方才珍重地喚了一聲:「小灼。」

    「生辰快樂,」他看著華灼的雙眸,認真問道,「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華灼聞言怔了一瞬,隨即垂眸淺笑,話中含著幾分不敢置信的欣喜:「原來……還有禮物的嗎?」

    「自是有的。」江客舟不知想到了什麼,無奈一笑,「本想著今日尋些稀奇物件給你,奈何運氣不佳,便忖著不妨回來問問你。」

    「那不若……」華灼想了想,興致勃勃道,「你明日為我燒一碗長壽麵罷。」

    未曾想對方所提的竟是這個,江客舟遲疑許久,小心翼翼問道:「我的手藝……你當真要嘗試嗎?」

    華灼噗嗤一笑:「放心啦。我答應你,不論你做成何等模樣,我都定會將其吃得分毫不剩,如何?」

    見他似是對此頗為堅決,江客舟無奈之下還是點了頭,妥協道:「好罷,你……」

    他的話音倏然一頓。

    銳利而冰冷的刺痛驀然自心底翻湧而上,轉瞬間便蔓延到了整片胸腔,綿密的疼痛似針扎般在血肉中不住磋磨,江客舟呼吸一滯,冷汗霎時便浸透了後背的布料,本要出口的話語也被生生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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