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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28:38 作者: 思歸
    蕭負軛驀然失語。

    良久,他方才慘然一笑:「是啊,若非我一意孤行,又怎會叫師父以命救我。」

    「你殺了我罷,師兄。」他閉上眼,啞聲道,「我已是……無顏再存活於世了。」

    傅寂修猛地拔出身後長劍,遙遙指向蕭負軛喉間。

    「你以為,」他冷聲開口,話音如同裹挾了數九寒冰,「我當真不敢麼?」

    蕭負軛靜靜看著他,眸中儘是死寂般的悽然。他並不作答,只慢慢往前走了一步,鋒利的劍尖輕易割開了他頸間脆弱的肌膚,溢出的鮮血頃刻便將雪亮的劍刃染作了鮮紅。

    傅寂修心弦一顫,驀然鬆開了手,任憑長劍重重摔落在地,發出金石相撞的脆響。

    他垂首用力喘息,狠狠閉上了雙眼,強壓下不住顫抖的身軀。

    哪怕自己再如何恨他……卻終究無法對他痛下殺手。

    可他卻也,再無法同以往那般愛護他了。

    傅寂修沉默許久,終是抬起了頭,滿面疲倦地道:「你回去罷。」

    「從今往後,我再不是你師兄。」他直視著蕭負軛的雙眸,語調冰冷而決絕,「你繼任卻越門門主之位,將師父的衣缽傳承下去。」

    蕭負軛怔忪道:「那你呢?」

    「我會離開卻越門。」傅寂修收劍入鞘,越過他往前行去,「此後天各一方,再無需相見了。」

    「師兄……」蕭負軛慌忙回身,似要伸手抓住他的衣擺。然而在將將觸到之時,他卻驀然止住了動作,心有顧忌般停在了原地,指尖與衣角堪堪擦過,終是未能抓住那片白衣。

    傅寂修動作倏然一停。

    然而僅不過一瞬,他便再度邁開了步伐,再無留戀地離開了。

    本以為自己會就這般孑然一身地離開,然而在將要離去之時,傅寂修卻還是未能徹底狠下心腸,而是回了一趟自己的住處。

    他徑直走到牆邊,拉開了一處極為隱蔽的暗格,將其中的物件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那是一塊稜角分明的琉璃石,通體呈琥珀色,乍然看去極為樸素,卻不沾染分毫塵埃,足見物主的珍愛。

    傅寂修靜靜望了琉璃石片刻,將其小心收入了隨身的暗袋之中,隨後便站起了身,朝卻越門外緩步行去。

    ……這是蕭負軛贈予他的第一件禮物。

    他還記著當初對方將其交給自己之時,信誓旦旦同自己保證,有朝一日可以用這塊琉璃石換取極為珍貴的禮物。他啼笑皆非地將琉璃石接過,雖也覺著這不過是兒時尚還無知的玩笑,卻一直珍藏到了今日。

    只是以後……應當再沒有兌現承諾的機會了罷。

    第10章 過往事(四)

    「……那之後寂修便去了夜春城,被夜春城前任城主所賞識,後繼任了城主之位。」許知苦笑道,「韻詩當初不忍寂修孤身離開,即便寂修極力反對,也義無反顧隨他去了夜春城,繼續在旁侍奉,而我則留在了卻越門。只是寂修離開後,負軛便再不復以往的桀驁,終日鬱鬱寡歡,此後不久便將我逼走,獨自一人封閉了整個卻越門。」

    「但我始終放心不下,」他長嘆一聲,「即便來了素英城,我也始終在探尋有關卻越門的訊息,只是收效甚微,反叫我因此成了所謂的『江湖百曉生』。」

    「當年的一切都太過突如其來,似是不過一瞬間,卻越門便已是分崩離析。」許知悵然道,「那般美好的歲月……輕易便煙消雲散了。」

    以至於如今回想起來,竟似如隔萬水千山,徒留滿心唏噓。

    溫眠月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華灼難能並未立時追問,待許知心間的悵惘略略平復而下,他方才再度問道:「那之後,他們二人便再不曾相見?」

    許知點頭,輕嘆道:「就是我與韻詩,也至多不過有些許書信往來。負軛至今閉關不出,寂修也已是夜春城城主,若是再見……興許只會徒增煩擾罷。」

    華灼凝眉不語。

    同門情誼與刻骨恨意彼此雜糅,如此複雜的糾葛,若非當事人自己放下,任何外人怕是都無法介入分毫。

    他正暗自思索,那廂許知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開口道:「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叫我頗為在意。」

    華灼心念一動:「你說。」

    許知自懷中取出一個細長的物件,小心翼翼放至了木桌之上,慢慢揭開了其上層層纏裹的粗布。

    原是一根由翡翠雕刻而成的玉簪。

    玉簪的樣式極為簡樸,卻隱隱有通透之感,似有靈力在其間不住流動。華灼捧起細看,聽許知解釋道:「當初離開卻越門前,我刻意取走了門主的玉簪,本不過是想留個紀念,卻意外發覺其上似有門主的氣息。」

    「只是我修為低下,即便有所察覺,也難以窺探更多。」他看著華灼,認真道,「你既是實力不俗,不知能否瞧出蛛絲馬跡?」

    華灼聞言微一挑眉,並不直接應下:「姑且一試。」

    說罷,他便閉目凝神,釋放神識在玉簪上細細探查了起來。

    足過了近一盞茶,他方才再度睜開雙眸,蹙眉道:「這玉簪之上,附了一縷神魂。」

    「但這縷神魂極為虛弱,至多只能短暫凝聚片刻——」他面上難能顯出了幾分肅然,篤定道,「極可能是霍嵩岑生前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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