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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07:48 作者: 七六二
    此人長著一張十分端正的臉,面龐白皙豐腴,鬍鬚青黑漂亮,官服熨帖,氣度沉穩,頗有種「廳里廳氣」的意思,正是巴陵知縣的上司岳州知州薛祖長。

    能做上知州,人脈自然很廣、耳目也多,就算包拯已經夤夜趕路前來,搞了一次「突然襲擊」,他依然提前掌握了消息,穿戴整齊,不慌不忙,估計也已經準備好了各種說辭。

    相比之下,知縣薛豐是真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應當知道輿論的力量,但尚未意識到輿論會發酵得如此迅速,一張小報竟使得朝廷迅速派人前來監察。

    這時候,他連官服都還沒換,抹去額前熱汗,回道:「兩位大人有所不知,咱們小縣城人手不夠,怕走了妖人,貽害無窮,方才謹慎行事。」

    這辯白太也無力,大周律法規定,嫌疑人的羈押期限最多三日,逾期未查實的,則必須釋放。雖說縣鄉小吏執法不可能做到多麼嚴謹,但硬生生把三天拖成十天未免太離譜了,由此可見,這巴陵知縣的行事做派問題很大。

    青袍男子環顧四周,見牢房裡血跡斑駁,濃眉擰緊,沉聲道:「熊飛,你帶人逐一詢問,點檢記錄,無論出身,只看事實。」

    經此一遭,種子正領悟了兩個道理——沉默有時比吶喊更有力量,文字這把刀並非只有文人士大夫能用。

    這時候便不急躁,悄悄摸到越千江他們的牢房邊上,發現周不渡面色竟然比坐牢之前更紅潤了些,真是服了,告訴他們說:「這位大人是朝廷派來的監察御史里行,包拯包希仁,他身邊的武士是展昭展熊飛。」

    「南俠展昭,」曹丑知道這人,「寬仁為懷、俠肝義膽,在黑白兩道小有名氣。」

    周不渡卻蒙了,真實的包拯臉可能不黑,額頭上多半也沒有月牙,這他是知道的,可歷史上哪曾有過展昭這號人物啊?《三俠五義》成書於清代嘉慶年間,裡面寫的「南俠」很可能是清朝的江南大俠甘鳳池,所謂的「南俠展昭」也是甘鳳池所習練的武學套路「雙插子」的別名。

    現在,一個氣宇軒昂的少年人站在他面前,身材挺拔、相貌英武,端方明禮而不掩俠氣,十萬分的真實鮮活,跟現實世界裡的人沒有絲毫不同,似乎還更好了幾分。

    他不免產生一種複雜的心緒,這是摩耶機器里哪位「節點」的幻想?是我自己的嗎?一時恍惚,不經意間回憶起從前的經歷,忽然發現不符合史實的細節多到數不過來,看來之前的確有一部分腦區的活躍度被抑制了,一旦發現Bug,它們會越來越活躍。

    「哎,想什麼呢?」種子正見周不渡想得出神,忙把他的魂喚回來,「你說這……」他的視線從包拯身上掠過,壓低聲音問,「靠不靠譜啊?」

    武將不喜歡文官,尤其是監察、諫議之類專門抓別人錯處的官。

    另外,包拯的官職是監察御史里行而非監察御史,表明他剛進御史台不久,資歷不夠,但就做官來說,他已經四十五歲,年紀不算小了。

    不過,周不渡有不同的看法。

    四十五歲的包拯身材頎長、面容清俊,外表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既不像尋常文人那般瘦弱單薄,也沒有中年官員們的「標配」大肚腩,可見他是一個很自律的人。

    這天,他穿著青色官袍,如青松翠竹,清清冷冷,站在牢房門口,跟裡面的人說話,不苟言笑,但態度、語氣皆無半分倨傲,沉靜之中自有一股不可摧折的堅毅,成熟幹練、有城府。

    周不渡告訴種子正:「包大人非常孝順,進士及第後就回家侍奉父母去了,過了十年才出來做官,四年,從知縣升任知府,兩年後就進了御史台。都說他公正廉潔、鐵面無私,能這樣一路走過來,能力自不必說,對於州、縣裡的事情肯定比我們清楚多了,相信他能還岳州百姓一個公道。」

    ·

    「你知道我?」包拯思維敏捷、耳聰目明,周不渡說話時沒有刻意降低聲量,他自然一下就聽見了,踱步過來。

    「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我讀過大人的詩,很有法治精神。」古代清官難做,包大人未必十全十美,但有想做清官的心並且身體力行,就已經超過當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員了,這就好比致力於清掃一塊永遠都掃不乾淨的地,決心行為皆是難能可貴。

    周不渡當然是欣賞包拯的,只是拿不準他的脾氣,考慮到自己正在蹲大牢,不好說太多讚賞的話,免得有攀附之嫌,就只講了一些事實:「我還聽說,大人知端州的時候,連一方硯台都沒有帶回過家。」

    包拯點點頭,看著他,眼裡隱約露出一絲迷惑,但只是一瞬間,繼而恢復了清亮冷厲,道:「無涯堂的書我也讀過,很好,圖書館造福了無數寒門學子。你們何故被羈押於此?」

    周不渡:「請了一位朋友吃飯,三日後,被路人告到衙門,說我那朋友是和尚,來去無蹤,定是妖黨。」

    主簿當場反駁:「出入城的盤查記錄里,的確沒有那個妖僧。」

    「盤查是官兵的職責,沒有記錄,怎麼反倒怪別人呢?」周不渡不徐不疾地反問。

    進出縣城只能經過城門,李清源不會隱身穿牆,能混進來,自然是找到了守衛官兵的疏忽之處。正常情況,他不至於鑽空子,但巴陵正在捉妖,他那種遊民是重點打擊對象,另一方面,他進城是有要事交代,然而身無分文,給不了官兵什麼好處,正面遇上了肯定會被為難,方才用了天目通避人耳目。說到底,問題出在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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