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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07:48 作者: 七六二
    周不渡:「……」

    日常生活里都是瑣碎事情,兩人各司其職。

    越千江開門,點燃燈燭,罩上玻璃燈罩。出來院子裡,按下機關,從井裡打水,倒水、燒水,準備沐浴。

    周不渡用灑水壺盛了些水,慢悠悠地澆花,摘下一枝灑金碧桃花,插在窗台上的粗陶花器里。

    水綠色的葉,四五個花苞半開,花瓣淺粉。

    周不渡擺弄了兩下,道:「花長在園子裡,無風雨摧折,卻也免不了有人隨手攀折。人生在世,受傷在所難免,但人的潛能遠比他自知的要強,我們其實沒那麼脆弱。攻擊、防禦的能力當然重要,但受傷後自我修復的能力更重要。」

    越千江從旁經過,手正好是濕的,揚了兩下,順便給新摘的鮮花灑上幾滴。他耐心地聽著,漸漸懂了:「避免不可修復的傷害,卻不能畏懼日常的磕碰。」

    周不渡自覺有些過意不去:「當然,我可能是很脆弱,需要你精心養護,但我不想一直這樣,不會一直這樣,我會成長的。你可以,我也希望,你能像我依賴你那樣地依賴我,或者,更任性一些也沒有關係。」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越千江知道周不渡不會原地踏步,不會永遠躲在自己的羽翼下,但乍一聽聞此番剖心之言,說不意外、不受感動,是不可能的。周不渡讓他「任性」一些,任性……他心頭一熱,眼眶也跟著發熱,默了片刻方才平復心緒,擺出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的「師父」的態度,低著頭,繼續做自己的事,仿佛很矜持的樣子,讚許道:「你已經成長了。」

    周不渡一步跨出,湊了上來,在越千江的唇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捏了捏他瞬間發紅的耳朵,調侃自己:「是啊,前前後後加起來,活了將近六十年,我終於接受了地球不是圍著我轉的事實,也許還沒能完全接受,但多少也算有點長進?這麼看,我的生活其實已經太幸福了。」

    白煙在冒,水已經燒開。

    越千江把水倒入浴桶,冷熱相摻,調節至周不渡最喜歡的溫度,反手往他腦袋上薅了一把:「那就別說我了,去沐浴,先把你這說話拐彎抹角連起來能繞地球四十圈的毛病洗掉。」

    「所以,你也要把帶著地球繞著我轉的毛病改一改,不要考慮太多,有什麼話、想知道什麼,都可以直接問我。比如今天傍晚的事。」周不渡總算說明白了心裡話,感覺渾身輕鬆,寬衣解帶,踩著腳凳,不必再試水溫,直接進入浴桶,「一塊兒洗麼?」

    橘黃燈光柔和,燈下人影朦朧。

    「不、不了。」越千江只看了一眼,整張臉便都紅了,他可不想把周不渡弄壞了,於是腿一邁,直接從窗台上跨了出去,堂堂的金瞳羅剎,險些卡在窗框裡毀去一世英名,出了房間,直奔水井,打涼水上來劈頭蓋臉地澆。

    ·

    屋外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周不渡扒著浴桶邊緣,朝外面喊話:「師父!不好了!」

    「怎麼?」越千江人影一晃,頃刻間奔回屋裡。

    「大師兄跟哮天犬打起來了。」周不渡用手模仿小狗,手指一開一合,「咬」住越千江的小指頭。

    越千江:「……」

    行吧,越千江披上浴袍,虛虛靠坐在浴桶邊上,用木瓢舀水,打濕周不渡的頭髮,問他:「傍晚,我聽見輕雲吹的哨音,你睡著後說夢話了?」

    周不渡便把傍晚的夢境原原本本說了出來,甚至包括那個已經被周溫嶸否定的「該不該殺了越千江」的念頭。

    越千江時不時插兩句話,補充細節。

    末了,周不渡總結道:「已經發生的事,誰都不能改變,但過去的已經過去。」

    「別泡太久,當心又頭暈了。」越千江幫他把頭髮擦乾,沒忍住在他肩頭捏了一下,假裝無事發生,起身離開,於窗台前的棋盤旁邊坐下,衣襟大敞,吹著夜間的涼風,落下一顆白子,「有關屠城的事,你從未向我提及,這是我第一次聽說。」

    ·

    周不渡洗完澡,換好睡袍,也坐了過去,順手拈起一顆黑子,隨意地落下,道:「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周溫嶸對你有一種愛恨交加的矛盾感情,考慮是否要殺了你的念頭也很明確。我知道你會傷心,但不想瞞著你。」

    「從前,我隱約能感覺到,現在你直白地說出來,我的心都要碎了。」越千江這樣說,但落子的動作並不見遲滯。

    周不渡出手也是從容不迫:「我的大腦不正常,尤其是不能控制殺意。有時候,我正在計算難題,列昂尼德催我跟他出席宴會,同名流政要交往,我都會想殺了他,也是很明確的念頭。周溫嶸曾經對你起殺心,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甚至可能很離譜,但我現在坐在這裡,跟你步入愛情的墳墓,就證明他不在乎了,他愛你勝過本能,或許,在深思熟慮後,竟勝過一切。」

    「我的心痊癒了。」越千江忍不住笑,拈棋子、抬手,但顧視棋盤,手又懸在了半空,片刻後方才落子,「人人皆有喜怒哀懼愛惡欲,身懷利器、殺心自起,而況乎堂堂秦王?所謂的正常人,沒有幾個能控制得像你這樣好。你我之間,相較而言,我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一個。」

    周不渡落子如風:「真的嗎?我不信。」

    越千江兩指夾著一枚白子,並不急著放下,眨了眨眼,琥珀般的眼眸仿佛覆蓋了一層冰冷的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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