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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07:48 作者: 七六二
「好吧。」周不渡手足無措。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出來借個東西,竟被白頭髮老人拜了師,卻不能告訴他說自己是「穿越」來的,根本不懂所謂的數理大道。
浣川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一時哭笑不得:「喝你的茶吧,老爺子靠手藝混飯吃,比咱倆做得好多了。」
周不渡把琉璃鏡片交給王求,猶豫著坐了回去,說明來意:「就是想做個鏡架,銅的最好,竹木的也不錯,輕便舒適即可,先生看著來。」
王求接過琉璃鏡片,直呼技藝精湛、巧奪天工,得知是周不渡親手所造,則更是望洋興嘆,感慨自己得遇名師高人。
為小先生服務,他樂得拿出看家本事,考究地設計出鏡框,將銅條鍛得極細、打磨光滑,其中獨具一份匠心,就算讓周不渡用神筆來畫都未必有這樣的靈韻。
繼而裝配調試、雕刻符文,忙前忙後不亦樂乎。
周不渡喝了杯茶,還是坐不住,上前幫忙去了。講解琉璃的煉製技術,眼鏡的作用原理,閒著沒事還問了問燒窯、燒磚之類的工藝。
要說「祖師爺」不愧是祖師爺,魯班再世為人,又把泥瓦匠和木匠的技能點到了最高級。王求說自己懂得造高爐、精通乾餾草木灰,就連燒磚燒窯都不在話下。
那麼,過不多久就可以把生產玻璃安排上了?周不渡心裡打起小算盤,這肯定能賺不少雪花銀。
但王求對物質生活沒什麼追求,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知識海洋里的海綿,幾乎要被新學問灌暈了:「冒昧一問,咱祖師爺是何方高人?」
「這可有意思了,得好好說說。」浣川撲哧一笑。
周不渡可不敢拿魯班糊弄魯班本人,但阿基米德、歐幾里得、畢達哥拉斯已經走了幾百年,牛頓、高斯、歐拉、萊布尼茨卻還沒出生。
思來想去,他只能參考印度神人拉馬努金,道:「我說是吉祥天女在夢裡給的啟示,你能信嗎?」
「信啊!若說全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難道不比女神託夢更離奇?」王求玩笑道,也沒有深究。
忘年師徒相談甚歡,等到東西做好,天都黑了。
浣川試戴眼鏡,堅甲符賦予了琉璃鏡特殊堅硬的質地,在世魯班親手打造的銅框細而光滑、仿若金絲,襯得他的面孔愈發白皙俊秀,斯文而精明的氣質展露無遺。
熟悉卻模糊的世界穿過琉璃,陡然變得無比清晰,以至於有些陌生,他半晌無言,也好似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王求送兩個少年離開,一路攙扶著自己的小先生,那架勢活像是要跟周不渡同吃同睡再不分開。
周不渡在道觀大門口停步,把老爺子往回送:「天黑,快回吧。等我把書寫出來,再同你從頭深入探討。」
王求仍捨不得鬆手:「先生,時不我待啊……」
周不渡沒奈何,給他留下一道家庭作業,讓他回去試試「蒲豐拋針實驗」,思考為什麼在平行等距線之間反覆拋擲短於行間距的針與線相交的概率會接近於圓周率。
王求這才捨得放人。
·
「你真是一肚子壞水。」周不渡轉頭埋怨浣川,卻因教養太好,只說得出這樣程度的「狠」話。
浣川愣了一愣。他戴著用孽鏡台琉璃造的眼鏡,可以無視易容符的效力,看到周不渡的真面目。
那是一張美得出塵脫俗的臉,溫柔、脆弱,憂鬱,讓人見之便心生親近,乃至於哀憐。
怪不得輕雲總愛纏著他,那小兔崽子!浣川抖腦袋,恢復笑模樣:「你們不是談得很歡麼?白撿一個勞力,這沒本買賣很合算。」
「我何德何能教他?」周不渡習慣性地牽著浣川往裡走,「當心門檻。」
浣川也樂得被照顧,只是不解:「都說能者為師,我是不通數理,但他服你,顯見你比他能耐得多。他那樣求你,你那樣推辭,若非看不上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周不渡:「我是庸常之人,因有奇遇,方才多知道一些數理,自認做不到為求真而捨棄所有。王老爺子是真正的學者,在自己的領域深耕數十年,再找不到現成的答案,苦心孤詣,取得突破,卻已是暮年,放眼望去,前方的宇宙幽深不可知,後頭的浮華世界仿若荒蕪沙漠,於他而言,『朝聞道夕死可矣』絕不是誇張的修辭,拜師是很莊嚴的事情。如此,我怎能不慎之又慎?」
常年在貧困線上掙扎的沈浣川沒事不愛瞎琢磨形而上的東西,但周不渡講得十分具體,他聽懂了,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是我太無知,開玩笑不合時宜。」
周不渡:「你也是好心。」
浣川倒不好意思了:「其實我多半是出於私心,想著把咱古墓派發揚光大麼,多招點兒人來,就算你跟阿越師父離開了……你們總是要離開的,道觀里還能熱熱鬧鬧的。」
周不渡半開玩笑:「我的錢全交給小月了,出門就得餓死,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攢夠盤纏。」
浣川失笑:「你的心腸太好,行走江湖肯定要吃虧。」
周不渡不服氣:「我也是分人的……」
「你高興就成。」浣川笑著搖了搖頭,鬆開周不渡,快步行入東廂,伸食指推一推鏡架,兩眼一睜,「你們背著我跟不渡偷吃什麼好東西呢?」
傍晚的東廂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