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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07:48 作者: 七六二
縱觀歷史, 華夏是當之無愧的數學古國, 然其數學多是基於經驗總結而來的實用技術, 偏於具體、注重算法,主要為生產生活服務。那些高明的算法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只有結論, 而沒有詳細的算草, 理論亦未能形成體系, 到明代就沒幾個人能懂了。
說到底, 歷史上的文明古國乃至於絕大多數國家都沒有發展出科學, 古希臘沒有,繼承了古希臘遺產的阿拉伯也沒有,華夏沒有是很正常的。反倒是西歐在文藝復興之後誕生了科學,並使之與工業化相輔相成,才是極其罕見的特例。
但華夏古人的聰明毋庸置疑。不僅古代算術成就數不勝數,而且,像浣川、攬月這樣沒上過學的少年人都具有極強的計算能力。或許,正是因為他們太聰明、太能算了,以至於算術在當下已經夠用?
好在周溫嶸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很多新東西,現在的大周完全不同於北宋,應該能夠擁有更好的未來。
雖然困難重重,周不渡思來想去,仍然想教,決定能教多少就教多少。
編兩本類似於《幾何原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之類的教材?可以,但只能作為雜書,閒來看看,鍛鍊邏輯和抽象思維能力。
教阿拉伯數字,引入完善的符號化體系?不錯。目前人們仍在使用「算子」記數,那是一種古老的籌算數碼,夠用,但不夠簡潔。數字和符號可以讓計算變得更加簡便,大周多直道,鋪橋修路總是用得上的。
做些有趣的實驗?最好不過。比如,乾餾草木灰、土法燒玻璃,雖然燒出來的成品會含有許多雜質,但用天書提純就能解決問題,這個必須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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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浣川手握一卷寫滿字的草稿,在周不渡耳旁扇了兩下,「醒醒瞌睡,當心熱傷風。」
周不渡睡眼惺忪,只怪這書齋太僻靜,兩人又都在用炭筆寫字,沙沙聲格外催眠。
「對不住,讓你久等了。」沈浣川在書案對面坐下。
他的臉龐映著天光,仍然白皙柔和,但經歷變故,成熟了不少,又得到了古墓派相助的承諾,內心也安定,氣度之沉穩從容,渾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
「怎麼,有心事?」浣川問。
「我想起,我……做了個夢,夢見我父親。」周不渡剛才開了個小差,從劉徽的割圓術想到微積分,想到編程,繼而回憶起從前在列昂尼德的指導下設計各種機械的經歷,他們甚至一起構想過打造一艘跨時代的星艦,也不知道進程如何了。一時恍惚如夢。
涼風習習,斜陽夕照。
浣川將下巴擱在桌案上,仰頭望著周不渡,明明笑得和善,黑眼珠子卻晶亮閃光,顯然是發現了破綻:「怎麼會夢到父親,他長的什麼模樣?」
周不渡:「不是夢見我父親,是夢見我有一個父親。」
浣川並未抓著不放,搖頭輕嘆:「我卻不曾夢見過他,先前占了許多次卦……」
謝謝你放過我,周不渡舒了一口氣:「算你的父母?」
浣川:「是啊。紫元君說我是棺材子,母親在生我之前就沒了氣,還說已經把她葬了,世道亂,墓碑不知在何處。但我有時還是會心存幻想。」
「我懂。」周不渡是用人造子宮孕育的複製人,根本就沒有母親,但偶爾也忍不住幻想母親的容顏,「你別想太多,實話說,棺材子這種事很不合理,興許是紫元君胡謅的。」
孕婦死後分娩,不是不可能,但唯一的可能是屍體內部細菌繁殖導致軟組織膨脹,在形成所謂的「巨人觀」之後,腹部組織脫垂、被擠出體外,成型的嬰兒隨之被推出。這個過程通常發生在孕婦死後十來天,臍帶早已不能輸送氧氣,嬰兒必定是死胎。
「但願如此。」浣川笑了笑,「不過,那卦象說,我沒有母親,父親的下落更是莫名其妙,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北,一會兒又在附近。我應該沒算錯,可就是怎麼都解不出來。師父,你能不能教教我?」
「管生不管養,算他個球!」楊悉檀氣吼吼的。他本就是被遺棄的孤兒,難免對父母懷有怨恨,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但現下處境艱難,無法前去尋找,心裡肯定不好受。
浣川不了解這些,只當師父是為自己憤慨,反過來勸慰:「許是當時有難處。」
楊悉檀卻是不講道理的,脾氣上來,反問:「你算出來自己後天要死,難不成明天就自殺了?我可以指點你,龜卜策筮、六爻納甲,天底下沒有我不懂的占卜法,但你不要卜算那些無益之事。」
「是,多謝師父。」浣川並不糾結。
楊悉檀悶聲哼哼:「你不必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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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渡想起之前自己跟越千江的對話,沒忍住笑了一聲,感覺氣氛有些尷尬,連忙把話題岔開:「浣川,剛才在寫什麼?」
浣川一手展開一直攥著的書卷:「臨水夫人的生平事跡,只是草稿。」另一手放下兩個用貝殼做的簡易杯筊,「但我用擲杯筊問卜,祖師奶奶似乎不太滿意,你們幫忙參詳參詳。」
周不渡:「你隨手一扔就能通神?」
浣川:「紫元君不在之後,我的感應變強了。」
「何謂天生仙骨、生而不凡?」楊悉檀顯擺起來,「師弟別想了,就是你沒有的東西。」
那你連骨頭都沒有了呢!周不渡無語,但不喜歡說傷人的話,腹誹兩句,繼而認真閱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