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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07:48 作者: 七六二
這裡面必有隱情。
也許,當隱情揭曉,「穿越」之事就會陡然變得合理?
周不渡的擔憂消減了不少,甚至還有些期待。這與怎麼了?他從前可不是一個會抱僥倖心理的人,這會兒卻竟然生出了如此不切實際的妄想,還會因此而感到安慰欣喜。
不過,話說回來,越千江跟他都有不想言明的私隱,但除此而外,兩人共同的經歷是真的,對彼此的好也是真的,即便結果讓人失望,曾經擁有過這些美好也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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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郊野萬籟俱寂。
越千江提著紙燈籠,牽著周不渡的手離開道觀。
今夜外出逛街,只為探查市場,沒什麼銀錢,便不邀少年們同行。
兩人戴上易容符,沿著溪流,穿過稻田。月亮隱在雲後,星辰朦朧,夜色晦暗,看不出水稻有什麼不同尋常。
「看路,別瞎想。」越千江提醒道。
周不渡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差點不當心踩進泥坑,沒奈何道:「我這腦袋,總是閒不下來。」
他不想做無用的思考,但那些想法像蚊子似的在腦海里盤桓,自我拉扯、精神內耗,健康外向的人很難理解。
越千江:「又睜著眼發夢了?」
「沒什麼。」周不渡不打算多說。
越千江:「你可以同師父說。」
周不渡:「我明白,自己有許多想法都是杞人憂天,想不想、說不說的,無關緊要,說多了興許更煩。」
越千江駐步,回身看向周不渡,提起燈籠,打在兩人之間。
四目相對,一雙眼清澈堅毅,一雙眼溫柔而憂鬱。
「師父?」周不渡不解。
越千江:「你在看我?」
「是啊。」周不渡眨眨眼。
夜風輕撫。風吹,燈影搖晃,忽明忽暗。
越千江的眼睛時而透亮,時而深沉,仿佛暗夜裡不息的河流。
周不渡的眼神躲躲閃閃,像雨中的蝴蝶。
越千江沉默片刻,又問:「你在看我?」
「不是嗎?」周不渡迷糊了,心想別再看了,但視線移不開。
「看就是看,沒看就是沒看,何必多思?」越千江搖頭笑,教他的小徒弟,「行路時,數你的腳步;呼吸時,觀你的呼吸。此即四念住里第一的身念住,學佛的都修這個。正念,無關信仰,但有實用,眼下沒藥治療你的多思多慮,權且試試。」
「師父能治我。」周不渡這樣說,心裡想的卻是,師父就是我的藥。
「可別治壞了。」越千江又牽起他的手,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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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渡原以為靈通觀是在偏僻郊野,入夜後才出來,還擔心自己半道走不動了麻煩師父。
卻不想,兩人僅走了小半個時辰,便望見了城市燈火。
實際上,張成的宅院是先輩傳下來的祖屋,初建時在唐末。
唐代實行嚴格的坊市制度,居住區跟貿易區分離,做買賣有時空限制,縣衙在城北,官員及世家望族住城東,集市開在城西,商賈有錢但是末流,大只能住城南,形成了「東貴西賤、南虛北實」的格局。
他祖上經商發家,在城南購置了大片田宅。後來戰亂持續多年,許多富商都先行逃難去了。
隨著朝代更易,坊市制度瓦解,老百姓為方便謀生,自發向城東城北聚居,在家門口做生意,城市恢復了活力,規模卻也縮小了。
現而今,行政經貿中心皆在城東城北,城南一片斷壁殘垣,看起來就像郊區。
師徒倆行路專注,靜默不語,仿佛夜裡遨遊、餐風飲露的仙人,忽被一聲響亮的吆喝拉回人間——
「鹹菜、杏片、梅子姜!」
一晃眼,坑窪土路變成了平展是混泥土路,寬闊直道向前延展,仿佛沒有盡頭。
老農、老婦挑著貨郎擔,或推著小車沿街叫賣,一碗碗花果蜜糖小糕點、一摞摞金黃酥脆大胡餅。
入得市區,地攤隨處可見,賣吃的用的、賣菜賣米。
又有許多玄學人士,分門別派,占據地盤。
方士賣膏藥、仙丹。
道士打卦、問卜。
僧人賣菜、賣素食。
還有人手捧經書在人群里逡巡,神神秘秘地拉著人問:「您慈悲,聽我說說崇福宗?」
好想……好想報警!這樣傳道未免太不正經了。周不渡見狀,忽然覺得,自己如果是周子皙,肯定也會給周廷蘭出相同的主意。
縣城裡,最受歡迎的是搞巫術的老頭老太太,或掛一面畫得亂七八糟的布幡唱經,或坐在地上翻白眼登仙通靈,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將他們團團圍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周不渡好奇看了一會兒,估摸著是氣質溫文的緣故,一個唱經的老頭竟主動上前同他搭話,故作欲言又止狀:「小郎君,唉!」
「我怎麼了?」周不渡問。
那老頭唉聲嘆氣:「你今夜怕是要破財呀……」
「可我沒錢呀。」周不渡笑了笑,沒放在心上,跟越千江繼續往前走。
時辰尚早,正是熱鬧的時候。
單單主街上就有三家書坊,可惜油燈暗、書怕火,門都關了。
雜貨店都開著門。小食鋪子、麵店、肉店、果子鋪、醬油鋪、銀號票號、馬行鏢局,一個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讓人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