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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07:48 作者: 七六二
周不渡觀察片刻,拉著宋先生一道混入鬼魂隊伍里,直接撈起勾魂葦索的末端,系在自己跟他的腰間,見他目光驚詫,便說:「我們沒被發現,這樣不行嗎?」
宋先生搖頭,篤定,但答非所問:「你能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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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陰司占地廣闊,一眼望不到邊,朱門高牆,迴廊曲折,建築風格與先秦時期的宮城相仿。
隊伍走得緩慢,周不渡等得快睡著時,冷不防被宋先生拍醒,示意他往前看。
走算走到陰司裡面了。前面是一個大院,院裡有一方鏡台,漆黑的座子,琉璃似的面兒,鏡面上蒙著一層柔光,高一丈,大十圍,上刻篆文「孽鏡台前無好人」。
鬼魂從鏡台前經過,停留片刻,照著鏡子,或哭或笑。
鏡台旁站著一名穿血紅官服的鬼吏,一手捧著書冊、一手提著筆,不時勾畫記錄。
「那是判官,眾生生死,皆在他手捧的書冊之中。你要找人,只要翻開卷宗,想著對方,查找辨認就是。」宋先生說罷,死死抓住周不渡的雙手,「到了,快,你快殺了我。」
周不渡:「怎麼殺?現在不行……」
「殺我!」宋先生不依不饒。
兩人推搡拉扯,不知不覺便到了孽鏡台前。
「肅靜!」判官呵斥一聲,威嚴肅殺。
新死的小鬼們被嚇得兩股戰戰。
但周不渡對判官之類的鬼吏沒什麼概念,不僅不覺得害怕,還敢直視對方,這麼一看,恰好發現了那隻紙折的青鸞正在那判官頭頂上盤旋。
火已經燒到鳥肚子,時間不多了。
周不渡有些煩躁,想把宋先生推開,不想,雙掌忽地沒入對方胸口。他旋即想把手收回來,卻又感到一股阻力,稍稍用力一拔,竟把宋先生生生撕成了兩半!
「殺鬼了!」
小鬼們嚷嚷起來。
圍觀的鬼魂是懵的,被殺鬼魂是懵的。
殺鬼的周不渡更是懵得不行,向旁邊的鬼魂解釋,說:「我不是,我沒有,我不知道……」
但就在說這話的時候,他一念起,腦海里浮現出從未看過的書頁,忽然就明白了:人死後為鬼,鬼也會死,而且可以死三次。鬼魂頭一次死去會變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
宋先生被撕開後不久,果然化而為聻,成了一團模糊的黑氣。
「好好好!再來!再來!」
黑氣嘯叫著撲向周不渡。
周不渡下意識伸手去擋,五指沒入黑氣,感覺冰冷刺骨。他不由得把手往側旁一揮,卻竟然把那團黑氣給打散了。
「他把聻殺了!」
「那是個什麼凶神惡煞?」
聻,乃大鬼,凶煞非常,眾鬼皆懼之。
看熱鬧的小鬼們議論紛紛,不約而同地往後挪步。
周不渡無力辯解:「我不是,我沒有,我……」
下一刻,那團黑氣化為灰氣,自發撞向周不渡,散作無形之風,復又沖向他,最後消弭於無。
周不渡不再辯解了,這甚至都不能算是正當防衛,因為他一下都沒動過,完全是宋先生自己衝上來的。
「快看他身上那滔天凶光!」
「嚇!他該造了多少惡業?」
「可天下早已太平……」
小鬼們頓作鳥獸散,驚呼連連。
不至於吧?周不渡環顧四周,見所有小鬼都已經躲遠,顫抖著不敢直視自己,就連剛才威嚴赫赫的那位判官大人都面露驚懼。
我身上有什麼不對?他感覺自從徹底殺死宋先生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發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摸不著頭腦,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孽鏡台前。
這座古鏡的鏡面光滑平整,成像異常清晰。
但周不渡窺鏡自視,既沒見到自己的生平經歷,也沒看見自己的映像,只見鏡中有一個模糊人影,周身縈繞著血紅光彩。
這光彩完全不影響周不渡的視線,沒照鏡時,他毫無所覺,一照才發現,他仿佛一顆熊熊燃燒的太陽,沖天的紅光照亮了整個陰司院落,幾乎把黑夜變成了白天。
難怪小鬼們避我不及,估計眼睛都快被閃瞎了。周不渡怪不好意思的,只想趕緊完成任務,快步上前,對那血衣判官說:「大人,你那本書,能不能借我看看?」
「你你你……你滾開!」判官又氣又怕,自腰間抽出一條葦索,照著周不渡面門劈下。
周不渡的魂體沒帶著病氣,反應敏捷,一把攥住葦索,半點都不覺得痛,反手一扯,倒把那葦索給搶了過來,並將判官大人拉得打個趔趄。
那判官氣急,把手中的毛筆投向周不渡。
筆如飛刀,煞氣四溢。
周不渡卻輕而易舉地接住了判官筆,檢視一番,似乎沒什麼不同尋常的,便隨手別在腰間。
判官氣急,「哇呀呀」叫嚷著沖了上來,一拳砸向周不渡。
周不渡側身一讓,出「驚濤掌」拍在判官右肩,擦身而過的瞬間,一手從對方懷裡掏出《生死簿》。
那判官被拍飛數丈遠,爬都爬不起來。
勾魂使們亂糟糟衝上來,被周不渡用葦索拍拍打打,不一會兒便橫七豎八倒得到處是。
周不渡做事謹慎,未免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扯斷葦索,留下一截防身,用另一截把判官大人和勾魂使們捆作一團,便不再管,回頭好聲好氣地朝身後的小鬼說:「勞駕,借個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