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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6:07:48 作者: 七六二
    總算要作法了,周不渡勉強打起精神。

    不想,胡來又發瘋了,朝著天空胡亂揮刀,鼓足內勁大吼:「雲中君!雲神豐隆!雨師萍翳!畢星玄冥!老子已經看見你了,別躲在雲里不出聲!快給老子下來!下來!」

    興許只是我在死前做了一個荒誕的夢?周不渡疲憊至極,破罐破摔,在祭壇上原地躺下,閉眼準備睡覺。

    ·

    「你個叉燒!」胡來急了,憤然發出一聲怒吼。

    「赤松子——!」

    剎那間,巨大的雷雲滾動變幻,形成一張幾乎籠罩了整個海面的人臉形雲團。

    雷聲轟鳴,隱約發出人言。

    周不渡莫名其妙地聽懂了。

    那雷聲帶著某種極其古舊的音調,只四個字:「何人驚神?」

    隨著神靈發聲,漫天暴雨撲灑。

    胡來笑嘻嘻的,蹦跳退步,反手將周不渡護在身後,用長刀穿起一疊黃符,左右揮舞,念咒不停。

    明明沒有點火,符紙卻自發地在雨中燃燒起來,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隨著胡來舉起長刀,朝天一揮,刀尖猛然迸射出一道數萬丈長的烈焰。

    那條由熊熊烈焰織成的長鞭十分奇異,雨澆不熄、電劈不滅,重擊在雷雲之上,穿過厚厚的雲層,捲住了某個東西。

    胡來眼裡精光一閃,把刀往後一收,火鞭便拖著一個朦朧的人影自天而降,落入祭壇上那尊破舊神像里。

    他旋即念咒,催使數百張黃符騰空,瞬息間貼滿神像。

    金光大網乍然顯現,把祭壇罩在網中。

    暴雨歇,烏雲散,海面波光粼粼。

    「神仙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天生好命,修行容易,我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神仙!」胡來抹了把臉,朝周不渡得意地笑,來到神像前面,拎刀敲打它,「老傢伙,打開你藏起來的小路,道爺要送人下九泉。」

    神像默然,似在掙扎,然而法陣金光閃爍,它的神靈竟然掙脫不了。它不免有些驚慌,問:「五嶽真形陣,你是什麼人?」

    胡來不答,再敲打了兩下,把神像敲出了幾條細小裂縫,卻仍覺得不滿意,便把長刀扔到殭屍身旁,取下插在自己髮髻里的白骨簪,用那簪子輕輕地敲了神像一下。

    只一下,神像竟轟然崩裂,大大敞口,黑黢黢的裝藏流出,簡直臭不可聞。

    「通天骨?」神靈認出了那隻白骨簪子,驚懼無以復加。

    「先把話說清楚。方才請你降靈的人是凡夫俗子,你來這一趟,不曾引起任何神仙注意,不必擔心。旁的事,你不用管,也不許問。」胡來自說自話,不像是請神幫忙的,倒像個討債鬼,「你替我開路,可能會招來天罰,但我把通天骨借給你,必能保你不會被雷劈死。你不替我開路,我就用五嶽真形陣殺了你,你認識這個法陣,應當知道一旦在陣內被殺即便是神仙也……呵呵,必死無疑。」

    法寶、神通都做不得假,面對擁有此等能耐的高人,說謊全無必要。神靈直言不諱,道:「而來兩千載,我不曾開過此路。」

    胡來故作驚嘆狀,揶揄道:「小徒弟被罰下九泉,你便開闢了一條小路,讓大徒弟下去陪伴,還以為你是個多麼體貼的師父。如今兩個徒弟在下頭待了兩千年不見天日,你這做師父的,竟不敢下去看他們一眼。」

    「你怎會知道……」神靈沒有受激,大概是已經認命了,變得從容了許多,「你到底是誰?」

    胡來搖頭晃腦:「你若是貪生怕死之輩,就更應該同我做這筆買賣。」

    神靈:「修仙成神,誰不是為了長生?」

    「死何足懼!」胡來放聲大笑,不再用正眼看那神靈,隨手把白骨簪扔到神像前就走了,「你看著辦吧。」

    處理完一件事,胡來回頭找到周不渡,五指點在其頭頂百會穴,虛虛抓握,念了兩句咒語,再往上一提。

    於是,周不渡遇到了今夜最最離奇的遭遇。他感覺自己的意識,確切來說應該是魂魄,飄然而起,離開肉身,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身猝然倒下,被胡來抱起,放到祭壇前的花叢中,跟那殭屍並排躺好。

    胡來摸著下巴,打量周不渡的肉身,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全身上下,唯獨可愛的只有這張臉。」

    周不渡也才看見了這具身軀的面龐。

    這的確是一張秀美如畫的臉,面部線條柔和,五官比例恰到好處,略深的眼窩帶著些陰鬱氣質,但長而濃密的睫毛形成一種自然微笑的弧度,右頰上還有個梨渦,正好將那陰鬱化為溫柔。美中不足的是,嘴角略微向下,神情疲憊,頹喪又脆弱,像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再也不能恢復平整舒展的爛紙團。

    可是,這分明就是周不渡原本的長相!只是比他「死」時年輕了幾分。身為複製人,他很不喜歡自己的面孔,沒想到,靈魂穿越、重生,竟仍然擺脫不掉。

    胡來卻沒空理會周不渡的小情緒,興高采烈地把祭壇上的兩人擺弄了一番,讓周不渡的肉身與那殭屍手牽著手。

    見兩人躺在花叢之中,面容安詳,仿佛做著同樣的美夢,他眼含淚光、微笑點頭,那畫面詭異里透著幾分。

    周不渡的靈魂站立在祭壇前,放眼周遭,景象沒多大變,只是比之從前肉眼所見更為清晰。

    那破舊的神像不再是石雕,而是一位穿著羽衣、姿容清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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