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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5:57:28 作者: 七六二
他們手無寸鐵,無處可逃,眼前能見到的生路唯有這一條。
那守城士兵不知發生了何事,只不斷地驅趕城下流民,射出流矢恫嚇百姓,卻「咻」的一箭射偏。一個男人正高舉雙手,竭力敲打城門,毫無防備地被射穿了腦門心,鮮血迸濺至數丈高空,濺了那射箭的士兵滿頭滿臉。
長弓「梆」一聲落地,人群登時炸開了,流民瘋狂地撞擊城門,「咚咚咚」的悶響聲不絕於耳。然而城門畢竟是鐵澆銅鑄的,血肉之軀又如何能撼動?
大地上的顫動越來越明顯,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識到:喪屍正在瘋狂地逼近!危險如同黑雲壓城,聚在眾人頭頂,令他們喘不過氣來。
韓原向聶政行了個稽首禮,沉聲道:「舅爺,樘兒託付與你,帶百姓去……祖母的故鄉,我始終不可棄國而亡。」
韓樘拖他不起來,怒目圓睜,卻忍不住飆淚:「父親!你成天想些什麼!非得去找死?」
聶政受了他的大禮,施施然將他扶起,點頭:「切莫妄言生死。」
汴陽君形容清癯,說話時卻帶上一股不容辯駁的堅定,這個跛著腳的城一城之主抽出禮器般的佩劍,繞過韓樘,走向城門。
他的背影瘦削單薄,速度不快,身形忽高忽低。
韓樘的眼淚奪眶而出,跑上去大喊:「父親!」
他一下跪在汴陽君身後,抱住他的雙膝,不讓他走:「你就只要你的國家!偏不要你的百姓?」
韓原艱難地將腿挪開:「樘兒,你脾氣與荌娘極為相似,時常對君王出言不遜,且你與她俱是……這些,父親都知道,但從未真正責怪你。只因你出生時,汴陽已在夾縫中求存,又兩年後更名換姓,秦、韓於你而言並無不同。但你只要記住,你是汴陽兒女,今後我便將這數千名百姓託付與你。」
韓樘爬起來扯住汴陽君的跛腳,卻不知他有那麼大的力氣,竟一下就將自己甩開,哭著求他:「你也是汴陽的兒女!你數十年來苦心經營、忍辱負重,難道只是為了那勞什子韓王?你家中一貧如洗、事事親力親為,難道只是為了頭上的虛名?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韓原攏了攏衣袍:「我曾在祖母的帶領下數次抗擊秦軍入侵,及至後來無力違抗時,仍想方設法兩害相權,保得汴陽存續至今。你父親沒甚本領,愧為汴陽之主。我……雖是汴陽兒女,但說到底,更是個韓國人。」
韓樘爆發出巨大的悲傷,淚如雨下:「你什麼都要!偏偏不要百姓?偏偏……不要我了?」
韓原頭也不回地離開,聲音在凜風中飄忽不定:「時移世易,望我兒……能有個更好的天下,去活,去做你自己。勁韓將把秦國的陰兵擋在南陽以北,往後凡事須聽從你師父的,去吧。」
陳鉻急得不行,下意識地跟著汴陽君向前跑。忽而想起什麼,回頭與李星闌相視一眼:「你帶他們走,我保護汴陽君進城一趟,馬上就來追你們。」
李星闌跨步上前,將他拉住:「韓國已經完了,何必白費力氣?打暈帶走。」
陳鉻順勢一把將李星闌拉過來,雙手挽上他的脖頸,仰頭與他進行了一個深吻,面對面噴著熱氣:「那句話,老爸也教過我。可我一直認為『有道無道,行俱如矢』更令人敬佩,爭取一下……」
又是一個冬雷,閃電炸亮半邊天。
李星闌未來得及戴上面具,燒傷的左臉在此般光影中詭異而恐怖,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抹了把臉,說:「韓王安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向秦國投降的,但歷史已經改變,這次,秦國很有可能不會接受他的歸降。」
然而陳鉻與他臉貼著臉,清亮的雙眸中僅有一個朦朧溫柔的倒影。
愣了兩秒後,他不得不敗下陣來,嘆了口氣,道:「想去就去吧,這裡交給我,等你回來。只要記住,自己最重要,如果你受傷……」
「相信我!去去就來,回來……跟你□□!」李星闌話音未落,陳鉻漲紅著一張臉飛快地撒手就跑,胡亂在韓樘腦袋上抓了一把:「新鄭的官吏欺上瞞下,不是死到臨頭的時候,城裡一定還半點不知情。無論如何,去通知一聲總是有必要的。」
韓樘一口咬住他的手,陳鉻一腳將他踹開:「愣著看你父親去死?把其餘的人都召集起來,帶他們離開。我在汴陽君就在!好了吧?」
韓樘咬牙跺腳,大喊:「跟我走!」
然而擁堵在城門口的百姓哪能信他?大家都是韓國人,民兵們只得大聲勸說,嗓子都吼啞了。
陳鉻疾跑上前,將汴陽君背在背上,沿著城牆向上攀爬,瞬息間在士兵驚詫的目光中登上城頭。
士兵們早先通知了前日那名披著皮草裘子的官吏,他這時才睡眼惺忪地趕來,雙手抱著個暖爐,慢悠悠打著哈欠:「流民鬧事趕走便是啦,何事如此驚……你們如何上來的?」
陳鉻長刀一劈,剛剛好架在他脖子上,哼了一聲:「帶我們去見皇帝!」
那官吏嚇得雙手一放,暖爐滾在地上,木屑碳灰灑了一地,支支吾吾:「見、見見鬼啦,何來黃帝炎帝的?少俠你啊……」
「呃……」陳鉻腦袋上燈泡一亮,將刀收回來,點頭:「見韓王。」
官吏這才明白,摸摸鼻子:「哦?」
陳鉻一腳將暖爐踹至半空,長刀一划,銅爐碎成數十片而落地,「乒桌球乓」一陣亂響:「我說,帶我們去見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