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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5:57:28 作者: 七六二
    沒有氏,就是平民。陳鉻想,怪不得他說到名字的時候不太高興。為什麼人們嘴上總是說著生而平等,卻又一有機會就想讓自己高過別人?

    李星闌以酒水沾濕食指,在案几上畫了兩橫兩豎四條線,分為九格,又問了年月日及時辰,自言自語:「丙申、壬辰、庚辰、乙酉……干戊落坎三宮、臨杜門。張都統前日跌了一跤,雖無大礙,但近日總覺得筋骨萎軟、虛喘氣短?」

    張元駒不置可否:「前日老……我在營門口跌了一跤,人盡皆知,你是故意羞辱我?」

    「不敢,我只是想勸都統保重身體,切莫過度操勞。」李星闌不徐不疾,接著說:「你世居關內,自幼父母雙亡,此後顛沛流離,這事應當少有人知。但都統生來孔武有力,在流亡時受到貴人相助,應當還改過姓名。年十六進入行伍,二十年來經大小戰事百餘場,斬敵首級近千。我說得可對?」

    張元駒冷汗流了下來,強自鎮定,道:「果真是一名陰陽先生,然而你所言對錯參半,也不算厲害。可測運勢?」

    李星闌也不爭辯,道:「都統來日必定飛黃騰達,很快便要離開此處,升官進爵。」

    張元駒:「哪有這等好事,加官進爵全憑軍功,胡言亂語。」

    李星闌:「信不信由你,遲則一月,快則三天,必有咸陽來使,遣將軍重要差事。然而富貴險中求,全看將軍如何抉擇。」

    張元駒聽到「將軍」兩字,似乎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滿飲一杯壓下情緒,哈哈假笑,道:「那便借你吉言,你等切莫在城中惹事生非,也就罷了。」

    敬鬼神而遠之,張元駒似乎是被李星闌弄得心裡發毛,說罷酒杯一扔,起身便走。

    看著汴陽君一桌子亂七八糟,陳鉻無語,便主動幫忙收拾起來。

    等陳鉻收拾完,估摸著張元駒也走遠了,府中的幫工們這才敢進來,重新布置汴陽君的案幾,擺上酒菜。

    他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無法抑制地對李星闌投以崇敬的目光,後者似有所覺,回看他一眼。

    陳鉻以嘴形示意:「你太厲害了,能算那麼准?」

    第28章 汴陽·貳

    「都是胡扯的。」

    李星闌搖頭,似乎笑了笑,他並未張嘴,聲音卻在陳鉻腦海中清晰地響起。

    陳鉻看著空氣中有一縷幽幽藍光,忽而隨風飄散,這才恍然大悟,李星闌能通過控制魂魄的力量,讀取他人的回憶?

    不過這在他眼裡也算不上是重點,陳鉻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李星闌表面上風度翩翩腦內吐槽竟然這麼嘲諷」的這件事上,被戳中了詭異的萌點,感覺李星闌既危險又神秘,莫名其妙還有點帥。

    糟糕,自己可能臉紅了。

    李星闌不提剛才的尷尬,接著自己的話問:「城中不少木匠,木器、車輛做工精巧,想必是百姓們的主業?」

    汴陽君聽到這話,非常高興,道:「確是如此。汴陽被攻下後一年,文候薨逝,哀侯即位。河東鹽鐵豐裕,韓國商貿發達,一時為七國之最。靈運城雖然地處偏僻,但開門迎客,因在函谷關外,往來商旅仍然不少。周遭山高林深,榆木最多,柞木、水曲柳亦有不少,造車的手藝精妙,世代相傳。」

    韓樘笑了一聲,道:「哀侯又將汴陽買回了韓國,只不過六年後自個兒又被別人殺了,懿候在位十一年,病卒。韓國君王多是短命鬼,汴陽搶來搶去,現在倒是秦國不要,韓國不敢管了。」

    汴陽君放下酒杯,發出一聲悶響,語氣平平,道:「樘兒,不可妄言,辱沒先王。」

    韓樘瞬間炸毛,起身大喊:「韓國的先王,還是秦國的先王?父親,韓國都要亡了,兩百年前封的汴陽君,只有你還記得。你對那姓張的潑皮無賴如此……我不想提!反正你不覺得可笑,我卻替你躁得慌呢。」

    汴陽君一擲酒杯,陶瓷杯瞬間摔得四分五裂,雖然慍怒卻不多言,只說:「韓樘,詩書禮儀都扔到何處去了?成日只知在外瘋野,你且回房思過。」

    韓樘一甩碗筷,轉身就走,道:「我不在外『瘋野』,你早就餓死了!」

    汴陽君不再管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上,只與眾人說:「樘兒生性乖張,失禮了。」

    陳鉻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從前和大哥吵架的自己,原來不管哪個時代,都有中二少年的存在啊。他反應過來,安慰汴陽君:「沒事沒事,等他中二畢業就知道了。」

    汴陽君:「?」

    李星闌三言兩語迅速緩和了氣氛,並與其說明來意,靈運城本就以商貿為主,故而思想開放,對外人接受度很高。汴陽君仁而下士,謙而有禮,很快便欣然接納一行三人——雖然他的家裡已經一貧如洗。

    陳鉻對那些黏糊客套的話都沒什麼興趣,也不明白他們相互恭維有什麼意思,抱著一鍋燉肉,只吃了兩口,覺得寡淡無味,便全都塞給了北辰。

    短短兩天的,李星闌從困在洞穴中奄奄一息,再到坐在汴陽君府中侃侃而談,在陳鉻看來真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這個人雖然受了重傷,毀了容貌,卻一直非常淡定從容,仿佛想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他給人的感覺很矛盾,就像他的臉一樣,一半非常陽光俊朗,一半可怖陰鬱。陳鉻在感覺上不太喜歡他,但理智上認為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所以一直在告誡自己看臉對人的行為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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