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大衛·席爾瓦忐忑不安地來到了主教練貝尼特斯的辦公室門口。

    加那利群島走出來的少年站得筆直，抬起頭，望著白色的鋁木門，猶豫了兩秒後，又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打扮，確定沒有問題了，他才深吸了口氣，伸出手去。

    「進來！」

    剛敲了兩聲，裡頭就傳來了主教練貝尼特斯的聲音。

    還是那麼熟悉，冷淡得好像沒有任何溫度。

    大衛·席爾瓦又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推門進去。

    「先生，你叫我？」大衛·席爾瓦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貝尼特斯正坐在辦公桌的電腦前，桌上的印象里傳來了比賽錄像的聲音，他應該是在觀看錄像，研究對手，這跟大衛·席爾瓦所聽到的傳聞一模一樣。

    有人的消遣娛樂是泡妞喝酒，有人的消遣娛樂是旅行參觀，還有人是吃吃喝喝，而貝尼特斯的消遣娛樂就是觀看比賽錄像。

    這絕對是奇葩中的戰鬥機！

    大衛·席爾瓦想到這裡，忍不住想要笑，看到貝尼特斯招手讓他過去對面坐下，他當即又強忍住了，來到辦公桌對面，正襟危坐。

    貝尼特斯暫停了錄像，轉而看向了面前這個瘦小的加那利群島的少年。

    「我曾經在特內里費執教過，你的家鄉很美，那裡擁有夢幻般的風景，無邊的雲海，還有全世界最純淨的天空，聽說，那裡還是金絲雀的原產地。」

    加納利，在西班牙語裡就是金絲雀的意思。

    或許是因為有過特內里費的經歷，貝尼特斯難得跟大衛·席爾瓦多說了一句。

    「那裡的水土總是能培養出富有想像力，腳法出眾，感情細膩而敏銳的球員，例如拉科魯尼亞的貝萊隆，聽說你跟他是同一個村莊？」

    「是的，先生！」大衛·席爾瓦不明白貝尼特斯到底想要說什麼。

    貝尼特斯點了點頭，很罕見的，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絲淺淺的笑意，轉瞬即逝。

    大衛·席爾瓦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有人跟我提議說，你是個值得信任的球員，你覺得呢？」

    大衛·席爾瓦有些慌，因為他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他是個聰明的少年，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意識到主教練所說的是關於歐冠半決賽踢摩納哥的比賽，那是主場，而這兩天，球隊內部關於採取四四二還是四二三一陣型有過一些討論。

    他可以勝任左邊鋒和前腰兩個位置，甚至勉強可以踢右路，做逆足右邊鋒。

    「我……我不知道，先生。」大衛·席爾瓦有些遲疑。

    他才十八歲，剛到一線隊，甚至都還沒有站穩腳跟，突然間這麼問，他確實心裡沒底。

    「他對你充滿了信心，他覺得你可以，也能做好。」貝尼特斯繼續說道。

    大衛·席爾瓦心裡很慌，同時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了自己這麼高的評價？

    他腦海里第一個蹦出來的人，就是蘇東！

    那個總喜歡仗著身高摸他頭，讓他總是仰視，生出敬仰的傢伙！

    「這是一場很重要的比賽，大衛，容不得有任何的失誤，我想聽聽你自己的想法，你覺得，自己可以嗎？」貝尼特斯盯著大衛·席爾瓦問道。

    大衛·席爾瓦猶豫了。

    他為一線隊出場過，但從來沒在如此重要的一場比賽里出場，甚至連替補都沒有。

    這是不是太冒險，太兒戲了？

    可很快，他又聯想到了另外一點，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次機會呢？

    艾馬爾一直在受傷，卡諾比奧一直得不到貝尼特斯的信任，如果他真的在這一場比賽里出場，如果他真的可以表現得讓主教練滿意的話，那他就算是熬出來了。

    但他真的準備好了嗎？

    「我不知道，先生。」大衛·席爾瓦還是搖頭，但原本迷惘的眼神變得清澈了不少。

    很顯然，他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好，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早上給我答案！」

    說完之後，貝尼特斯就下了逐客令。

    ……

    大衛·席爾瓦耷拉著頭，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貝尼特斯的辦公室。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激動、恐懼、慌亂，甚至隱隱有些懊悔。

    耶斯特丹就在隔壁的教練辦公室里看著，等到大衛·席爾瓦走遠了，他才起身來到了貝尼特斯的辦公室，關好門後，走了過去。

    「感覺還是太嫩了些！」耶斯特丹評價道。

    貝尼特斯點了點頭，「確實嫩，實力不錯，意識也到了，就是膽子有點小。」

    「那恐怕不行吧？」耶斯特丹搖頭道。

    膽子小的球員，一旦到了球場上，肯定手忙腳亂，這可是歐冠半決賽，多少職業球員夢寐以求都渴望踢一場？

    要是真如此，讓他上了，反而壞事！

    「別這麼著急著下定論，帕科！」貝尼特斯擺了擺手，「有的球員看起來無所畏懼，賽前也說得豪情萬丈，真到了緊急關頭，他軟得比誰都快；有的球員怯怯弱弱的，那是因為他們沒準備好，等到他想明白了，他的勇氣比誰都足。」

    耶斯特丹一琢磨，也有一定的道理，這兩種類型的球員都不少見。

    「我看了一下本賽季大衛·席爾瓦參加一線隊的訓練情況，以及他的幾次出場比賽的報告，都沒有顯示出他有任何膽怯畏懼的現象，這不是一名膽小怕事沒擔當的球員！」

    耶斯特丹也點了點頭，從本賽季的幾次表現來看，大衛·席爾瓦還算是中規中矩。

    「蘇東對他的評價很高，他也一直跟蘇東訓練，從訓練來看，兩人默契還是很不錯的，雖說是前腰，會面對摩納哥兩名後腰，但我們都知道，真正的壓力都在蘇東身上，艾馬爾能做，大衛·席爾瓦也同樣能完成。」

    「組織和控制比賽節奏，有阿爾貝爾達和巴拉哈，防守也有他們，大衛·席爾瓦需要做的就是接應蘇東、維森特和魯菲特，在對方雙後腰之前，橫向游弋和分球，有機會就傳出直塞，這其實並不是很難。」

    只要蘇東扛得住摩納哥的後防線，雙後腰必須兼顧保護防線，那前腰所承受的壓力就不會很大，艾馬爾的身體也不見得就比大衛·席爾瓦出色多少。

    「全世界現在都認定了，我們會採取四四二陣型，因為艾馬爾缺陣，可如果這時候，我們突然用大衛·席爾瓦上去，德尚肯定沒料到！」

    耶斯特丹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己的老闆，「這是不是有點冒險了？」

    在助手的記憶里，貝尼特斯一向都是最厭惡風險的。

    「非常時刻用非常手段，再說了，帕科，蘇東頂在最前面，我們後面的容錯率會高很多，這險未必有那麼大。」

    耶斯特丹被說服了。

    連一向保守，厭惡風險的貝尼特斯都想明白了，那肯定是有把握的。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小子，他敢不敢？」

    這才是眼下最大的問題！

    …………

    …………

    如行屍走肉一般地離開了貝尼特斯的辦公室，大衛·席爾瓦徑直來到了健身房。

    果然，蘇東還在這裡。

    罕見的是，維森特這小子竟然也在。

    兩人有說有笑地在那邊訓練著，聊的話題也是關於即將到來的歐冠半決賽。

    大衛·席爾瓦坐在一旁，默然不語，聽著他們聊著，有種聽天書的恍惚感。

    曾經，他以為這一切會離他很遠很遠，遠到他根本觸摸不到，甚至他都擔心自己這輩子有沒有機會踢一場歐冠淘汰賽，更不用說是半決賽了。

    可突然間，他就像是被一塊從天而降的餡餅給砸中了的幸運兒，整個人暈乎乎的。

    腦海里仿佛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說可以的，勇敢地答應他；一個說不行的，你還小，萬一要是出問題了，怎麼辦？

    兩個聲音在不停地交織著，誰都無法說服對方，搞得大衛·席爾瓦頭大如斗。

    最後，他乾脆閉上眼睛，仰起頭，努力讓自己什麼都不想。

    問題是，怎麼可能不想？

    他真的煩躁得有些想要抓破自己的腦殼，把裡面那兩個交戰的傢伙揪出來，狠狠地教訓一頓，可偏偏他又知道，就算真這麼幹了，他也還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要，還是不要？

    「好難！」大衛·席爾瓦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嘀咕道。

    「有什麼好為難的？」

    蘇東笑嘻嘻的聲音傳過來。

    大衛·席爾瓦突然睜開眼睛，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健身房就只剩下他和蘇東，以及努諾·克魯斯等人在遠處收拾東西了。

    維森特什麼時候走的，他竟然沒發覺。

    「見過老大了？」蘇東用左手拆著右手手掌上的繃帶，在大衛·席爾瓦身旁坐下來。

    大衛·席爾瓦嗯了一聲，點頭道：「見了，他都跟我說了。」

    「那不是好事嗎？」蘇東笑著反問。

    大衛·席爾瓦明白蘇東的意思，這確實是好事，甚至是天賜良機，多少年輕球員眼巴巴都盼不來的絕佳機會，如果不是蘇東，他這輩子估計都等不到這樣的機會。

    他心裡頭對蘇東是充滿了感激，但同時，卻對自己充滿了懷疑和擔心。

    他從來都不是那種無所畏懼的性格！

    「蘇，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蘇東拆完右手，拆左手的繃帶，頭也不抬地點頭，「可以，問吧。」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