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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2:44:25 作者: 老天鵝啊
「玩劇本殺那天我心情不好,確實有點用力過猛。一般來說其他人要是被那麼騙,當天結束之後應該就不會再理我了。」他說,「而且我也經常在教別人寫文章時和人吵起來。」
我總覺得這小子在給我下套,我萬一一句話不對,他就又有理由找我麻煩了:「嗯,我覺得……還好吧。」
他笑笑:「你跟涵涵好像啊。」
我忙道:「可不敢造次。涵……不是,大佬涵畢竟是我領導,這千差萬別的。」
他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而跟我聊工作:「讓你寫的小作文呢?」
我說:「在寫了,構思得差不多了,剛寫個開頭。不過我不能保證完全get到了你之前說的那幾點,我想在發表出去之前先發給你看看——如果你今天有空幫我看的話。」
「可以啊,」他很爽快地應下來,但是一副並不打算放我回去的樣子,「先說說看吧,打算寫點什麼?」
我就說:「打算寫寫關於氮元素和氯元素相關的……」
「聽不懂,說人話。」
我看著這個理科廢,重新組織語言:「打算介紹一位和初高中化學都有關的,頗有爭議的化學家。」
「怎麼講?」
於是我就拿出了講化學課的架勢,從哈伯的天賦異稟講到人工固氮,從「用空氣製作麵包的聖人」講到「化學戰爭的鼻祖」,從為德國鞠躬盡瘁到死於對猶太人的迫害。
這確實是我從教一年不到的生涯中講過最百轉千回的故事,衝突、諷刺、善惡、學術無所不包。
我覺得家長們飯後閒來無事看看這個故事,應該不會看到一半就退出——只要該銜接的部分做好銜接,是能把人吸引住的。
顯然「那個男人」也聽得很入神,甚至有些驚訝——看他的神色,似乎沒想到我這種唯唯諾諾的慫包,也有這麼能侃的一面。
這是當然的,我這一年接手的學生也不少,這段可以說是我的「裝逼必備」小故事。
於是在我講完時,他說了句我沒想到的話:「你既然有這本事,小說還有什麼寫不出來的?這不就是小說大綱嗎?」
我憋住了沒笑出來:「這不行吧,這傢伙害了多少人啊,而且還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寫他我得傳達啥價值觀啊。而且他的形象……額,反正不太適合做男主角,而且他開始幹壞事的時候已經40多歲了,讀者們看到這個年齡應該就出門右拐了,頭都不帶回的那種。」
「思維僵化,」他這麼批判我,「你就不能讓他當個反派嗎?」
*
回到辦公室之後,我心思已經完全不在工作上了,他說得我好心動。
我想起他說的「文章要有筋骨,可以是立意,也可以是別的什麼東西」,我坐在工位前出神地摸著下巴——確實啊,哈伯的生平不就是筋骨,如果他是反派的話,那立意就是反戰。
就是題材太冷,可能需要架空背景,這個倒不難。
關鍵是,如果哈伯是反派,那麼男女主得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們要通過什麼樣的行為反戰呢。
我的腦子空空如也,果然外出取材還是很重要。
可能是我出神的樣子嚇到了涵涵,他專門湊過來問我:「你沒事兒吧?他這人雖然脾氣不咋地,但總不至於做什麼出格的事兒。他恐嚇你了嗎?」
「不不不,這倒沒有,」我忙道,「他講得挺好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涵涵就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他這人就是說話不注意語氣措辭,實際上是有點本事的。我們在上家公司的時候,他可算是整個營銷部的宣傳主力……」
「等會兒,」我說,「你們以前是同事關係啊?」
於是我得知,整個教育機構圈的營銷人才,其實互相之間多多少少有點聯繫。
「幹這行其實就是聚聚散散的,一個團隊被打散之後,就會各自投入新機構的新團隊中。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嘛。」涵涵說著,回憶起了自己的上一份工作,「當時我們部門可都是很有能力的人呢。大家關係也好,周末經常一起出去玩,比起同事更像朋友。現在想想真懷念啊。」
那我就很迷惑:「那這麼優秀的團隊為什麼會被打散呢?」
涵涵說:「因為校長換了啊。當時我也是部長,再往上就是機構的N市分校校長。原本的校長很信任我的,後來校長換人做了,新校長喜歡瞎指揮,老讓我的部門做些無意義的工作。大家怨聲載道,我就去和他據理力爭,最後我就被開除了。當然,如果只是我沒了,其他人的工作勉強還能繼續做,但是陳陳一怒之下也辭職了,那整個部門就完全散了。」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那個男人」可能大概也許姓陳:「那你為啥要去據理力爭啊,就做些無意義的工作不就好了,反正工資也是照發。」
「不不不,你這話說得一聽就是剛工作不久,」涵涵苦笑道,「做無意義的事兒是拿不到績效獎金的啊,而且,怎麼說呢——人一般是從22歲工作到60歲對吧,要工作將近40年呢,如果真的只是混時間那這40年人生可就太難熬了。陳陳是那種要把工作做到極致的人,我團隊裡的其他人也都很優秀,我怎麼能讓他們在我手下荒廢光陰呢?而且我作為領導,實際要做的工作比他們少得多,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幫他們背鍋、替他們挨罵、為他們吵架。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就不會那麼聽我的了——尤其是陳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