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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2:43:55 作者: 辭逆旅
可是謝洵卻驢唇不對馬嘴道:「嫣嫣,我做了一個夢,半夢半醒間竟分不清真與假、虛與實。」
桓嫣愣愣看著他,心間狠狠地顫了顫,她失神的目光撞進謝洵幽深的眼底,似是沉潭一般的眸中卻盛著一種極近窒息的痛心。
她拉著他的手,無聲地走進城牆的角樓中。
角樓無人且避風,謝洵也順從跟著她的腳步。
「兄長想要與我說什麼?」
桓嫣昂著頭,認真地看著謝洵。
謝洵略有失神地低眸看著她,重傷失血之下,他如世外之人看到了另一個與此間相關卻又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看到了所有人的結局,死的人不得好死,活的人不得好活。他看見無人在這亂世人間全身而退。
謝洵幽幽的聲音似是風一般飄進了她耳中。
「我夢見我不曾遇見你,不曾安然從洛京回到江夏。」
在那個世界中,謝洵亦是受命於禎明帝前往洛京掌理樞密院事宜,然不足一年便被出賣重傷之下被桓潮生帶回了廬江,那時南齊皆知江夏郡王死在了北周,而謝洵也由此認祖歸宗成為桓洵。
「沒有你在廬江,我夢見我與父親母親有所離心,連面上安寧都沒有。」
然而那個世界的他不知曉當年的隱情,與桓潮生水火不容,心中只認謝朔。
「後來,周國皇帝為皇后求神藥不得,令季德湘屠盡藥谷上下,雲谷主夫婦、思央兄妹皆死於季德陽之手。」
他失去了視為親兄弟的思央,性情愈發乖張,謝靜熹想要干涉卻不得其法,只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越發緊張。
「那個夢中,我雖為桓家軍少主,可卻沒有盡責地做少主該做之事。我一意孤行離開舒城來到鄧縣,每日期盼著周齊兩國早早打起來,我好為思央報仇,卻不曾察覺蘇游的異心。」
他配不得桓家軍少主的身份。
「秋日圍城時,我受困於鄧縣,被蘇游所轄,父親急急帶兵來救,陸寒川圍城打援,又與蘇游裡應外合。」
那時的謝洵已然後那般衝動不計後果地跑到鄧縣。
「那個夢中,直到父親死前不久,我才與他解開心結。可他卻死在了陸寒川手上,而我被聞人將軍率殘部救回了舒城。」
他是親眼看著陸珩的刀割下了桓潮生的頭顱。他被聞人秀死死地拽著逃離了鄧縣。
謝洵一遍遍地強調那是個夢。
桓嫣緊緊地握著謝洵的手,如同當日她隨他回廬江時一般。
儘管在謝洵的平鋪直述中,少有形容心情的字眼。可桓嫣切身在他身上體會到了一種絕望。
「蘇游通敵叛變,父親戰死沙場,鄧縣桓家軍十不存一,前來救援的舒城大營的五萬桓家軍亦是損失慘重。」
「鄧縣一戰,十五萬桓家軍,除卻隨蘇游叛變的,便只餘下兩三萬。」
「桓家軍上下對我皆有不滿,聞人將軍雖也看不上我,可為了父親他竭盡所能助我執掌桓家軍餘部。」
「而母親本就為我殫精竭慮,又因父親戰死之事氣急攻心,纏綿病榻。可她放心不下我,竭盡心力為我籌謀,終是心力耗盡隨父親而去。」
謝洵克制著顫抖彷徨的聲音說著夢中事。
桓嫣聲音簌簌:「兄長不要再說了。夢中之事當不得真,也不會成真。」她不願看謝洵如是自虐般說那慘烈的夢中之事。
「你便讓我說下去罷。」
謝洵帶著些許祈求,他知曉若他沒有遇見桓嫣,或許他真會如夢中那般失去一切,身負罪孽,被無盡的愧疚淹沒靈魂。
他無法將這些隨著夢境而來的愧疚告訴他人,他只想告訴桓嫣,他本能地覺得,在這世間唯有桓嫣與他靈魂相依。
第79章
「心腹至交無辜死於強權, 父母親朋為我以身犯險。六親皆去,良友皆故,天地之間, 只余我孑然一人。」
「陸珩是兇手,周齊兩國推波助瀾,傅遠章父子渾水摸魚,他們都逃不掉干係。」
謝洵失聲與桓嫣訴說著。那個夢中,謝靜熹的病逝帶走了謝洵最後一絲理智,他逃不開愧疚,掙不脫仇恨, 只好選擇清醒地在這世上發瘋。
「我本以為陸寒川也好, 傅遠章也罷, 他們不會放過這個一舉滅掉桓家軍的機會。只是我沒有想到,陸寒川止步於鄧縣。而傅遠章許是覺得,父親與母親亡故後, 桓家軍便是一盤散沙,不必再耗費兵力打壓。」
「我藉此領桓家軍餘部據江夏,通蜀地, 聯絡了滇國與南邊蠻族各部, 只為盡桓家軍少主該盡的責任, 為餘下桓家軍及家眷謀求一方生存之所。」
謝洵說得似乎很輕巧,可桓嫣明白, 那時桓家軍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桓嫣愣了愣, 她想起, 前世陸珩帶回桓潮生項上人頭是在秋末, 而隆冬時,傅遠章便在南境起兵, 與南齊在京口的固城軍一路北上,宣正帝令陸珩領兵勤王……
謝洵目光落在桓嫣的眼眸中,他繼續道:「便是在這年的冬天,傅遠章在壽城關起兵,齊國的大軍一路北上,攻城略地,如入無人之境。那時鎮北軍除卻北境二十萬戍守邊塞,其餘皆在洛京京畿修整,陸珩奉旨調各路兵馬阻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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