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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2:43:55 作者: 辭逆旅
他不禁心底身寒,他若真的殺意上頭,待到清醒之日,他當如何在季氏自處?季氏又是否還會將他當做兒孫?
謝洵這番說辭,不過是隨口說說,可真說出了口,他便愈發覺得此言有理,他救藥谷中人便也算是在救季德湘,他心底愈發底氣十足。
季德湘微眯起眸,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的謝洵:「江夏郡王比之當日在洛京時,倒是更顯少年氣了。」
當日陸珩帶著城防軍與謝洵幾番較量,季德湘也曾匆匆見過謝洵一面,當日的江夏郡王桀驁不馴,絕不似而竟這般少年意氣。
季德湘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竟還會同齊國郡王心平靜氣坐在一處閒談。
謝洵聞言不禁想起了桓嫣,沒由來地目光便柔和了起來。
「本王今夜來此,不過是想與季大統領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他輕嘆道。
季德湘看著他,頷了頷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季大統領出身季氏,什麼仁孝禮義本王便不再多言。昨日季大統領願意讓三十六寨的人帶走那些無辜之人,想來大統領也並非濫殺之人。」
「即使如此,季大統領又何必死咬著雲霽師徒不放,但凡是明白人,都窒息這世上並無起死人肉白骨的逆天之藥。你周國皇帝失了智,難不成你周國上下臣子都失智了?」
謝洵說話毫不客氣,季德湘咬著後槽牙道:「江夏郡王慎言。不論其他,藥谷尚且殺我三名禁軍士兵。」他話一出口,卻又勢弱三分。
謝洵輕嗤一聲:「季大統領,你我皆知,藥谷之禍,不過是欲加之罪。你帶著禁軍都打上人家家門了,怎麼人家還不能反抗,任由你們打殺不成?」
季德湘聞言臉上無光,只悶頭飲酒。他如何不知,那三名禁軍的死若是真論起來,是算不到藥谷頭上的。可若是不算到藥谷頭上,又該算到誰頭上?他又猛地飲了一口酒。
「明眼人一看便知曉這樁差事,大抵是做不成的,不僅做不成,還不知會沾染多少無辜者的鮮血。」謝洵冷眼看著他,「季大統領不妨想一想,這差事為何會落到你頭上?」
季德湘猛地抬頭看向謝洵,謝洵眸中一片冷清,如是最平靜無瀾的冰鑒,映照著他此刻的狼狽。
「你休要在此口出狂言。」
「是你周國的皇帝要將你磨成他手中的一把刀,專聽命於他。」謝洵口中依舊出著狂言,「刀怎麼能有自己的想法?季大統領,你說是不是?」
他說著與宣正帝不盡相同的話,季德湘此刻堪堪穩住了面色,可心底卻大崩如山塌。
季德湘抽出腰間佩劍,毫不留情架在了謝洵肩上。
「你在胡言一句,本統領便要了你的命。」
謝洵倒也不懼:「季大統領若當真敢殺本王,便不會在此聽本王說這麼多話。」
季德湘緊抿著唇,愈發覺得自己這般當真是色厲內荏,虛張聲勢。他確實無意在此殺了謝洵。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藥谷究竟與江夏郡王有何關係,竟讓你甘願孤身入險境也要保下那些江湖中人。」
謝洵平淡說道:「藥谷雲谷主夫婦對本王有照拂之恩,雲思央與本王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藥谷中人是身在江湖,但本王也確實受其恩惠。」
季德湘未曾受起劍:「看來藥谷是已經投到了江夏郡王門下。」
「藥谷自始至終不曾摻和到周齊兩國的紛爭,季大統領不必給自己找誅殺藥谷的理由。」謝洵深深地看了一眼季德湘。
季德湘沉默良久,方才看向謝洵道:「江夏郡王與本統領坦誠直言,本統領便也告訴郡王爺,陛下已下旨意,要我誅殺雲霽父子師徒。陛下要讓藥谷之人為先皇后殉葬。」
季家光風霽月,若他季德湘當真成了宣正帝的一把刀,不僅會累得季家清名受損,恐怕季德湘也不配再為季氏子孫。
謝洵道:「那季大統領願不願意同本王賭一賭,再過幾日,周國皇帝還會不會有其他旨意傳來?」
季德湘聞言目光不由一滯,謝洵已經提點到了這般地步,他若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便真是他愚鈍了。
「三日。」他喑啞著聲音道,「我只給你三日,若是三日後,你救不下雲霽等人,洛京亦無其他旨意傳來。本統領便會下令誅盡藥谷中人。」
謝洵頷了頷首,宣正帝會不會傳來其他旨意,謝洵並不知道。但他只要三日,只要章汝帶著譙環抵達梅鄉,他便能借勢令季德湘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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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皇后病逝,宣正帝痛不欲生,形容枯槁,罷朝三日。
宣正帝這三日時刻守在錢皇后棺槨前,便是趙太后相勸亦是無用,甚至因為當日晉安將錢皇后氣病一事,而遷怒了包庇晉安的趙太后。
趙太后無法,只好請來季老太爺入宮勸諫。季老太爺年逾古稀,曾為太傅,位列三公,如今早已致仕,入宮是受趙太后相托,亦是受百官所託。而季德湘便是季老太爺的嫡孫。
「陛下。」季老太爺看著悲極痛至的宣正帝,嘆息說道,「斯人已矣,終不復歸。陛下當好好保重身體,方才能安逝者之魂。」
宣正帝此刻形銷骨立,好似真的悲傷到了極致,他雙眸腥紅無措地看著季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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