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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2:43:55 作者: 辭逆旅
他本只是怕桓嫣溫書時肚子餓,便想給她帶份吃食, 卻不想剛行至窗口,便聽到屋中桓嫣在問謝靜熹往事。他鬼使神差便屏息停在窗外,想要聽一聽謝靜熹有何說辭。
不知不覺間,手上端著的那盞精緻的白玉碟中,原本溫熱的芙蓉糕冷透了。
謝洵低斂著眉眼,叫人看不清此刻他是何神情、心中又在想些什麼。
桓潮生身上還穿著甲冑,腰間別著刀劍, 他本就是連夜趕路想要早點回府, 故而亦是滿身風霜。
他靜靜站在謝洵身旁, 屋中謝靜熹與桓嫣說的話,他亦是聽到了一些。
桓潮生旁的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道:「天色已晚, 你便莫要打攪你母親與嫣嫣了,不若你我爺倆在這府中轉轉?」
謝洵聞言只淡淡睨了桓潮生一眼,頷了頷首, 算是同意了。他也不曾對桓潮生話中的稱呼有什麼反駁。
桓潮生見他默認了他的話, 眸中面上不禁帶起了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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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靜靜退出睦興堂, 不曾發出半點兒聲響,更未曾叫人發現。
桓潮生走在前邊, 謝洵便跟在他身側半步開外, 他漫不經心掃了一眼身後眼眶尚還微微泛紅的謝洵, 他斂眸有意掩飾, 但依舊沒有逃過桓潮生的眼睛。他故不作聲地帶著謝洵來到將軍府後園。
此地偏離府中各個主院,倒是距離膳房進得很。
「你帶我來此處作甚?」謝洵挑剔地看了看周遭, 他以為若是桓潮生要與他說什麼,自是該去書房。
桓潮生看了看四周,小聲與謝洵道:「這時候,自是該喝點美酒,邊喝邊談方才得勁。」他速速推開一處房門,屋中陣陣酒香霎時飄灑了出來。
謝洵亦是不自覺深吸了一口酒香,他看了看四周,架子上堆疊著壇壇美酒,若是好酒之人定然會喜歡此處,可謝洵不是,他不禁劍眉緊皺,帶著幾分不滿地等著桓潮生,不情不願走進屋中,看著桓潮生似是做賊一般將門關上。
桓潮生打開了一旁地窖的木板,領著謝洵拾級而下,到了酒窖之中。
謝洵悠閒跟在桓潮生身後,冷不丁開口道:「我記得,她可不讓你喝酒。」這近一年來他來舒城數次,自然也聽說了謝靜熹禁了桓潮生的酒一事。
桓潮生手中燭台上的火苗被嚇得搖曳了幾下,他頗為硬氣道:「你母親的話,有時也不能盡數聽從。」
謝洵聞言只是輕呵一聲,他挑眉看著桓潮生嘴硬的樣子:「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我才是這將軍府的一家之主。」桓潮生瞥了一眼身後的謝洵。
他將燭台放在了酒窖口的牆洞上,暖黃的火光照滿了偌大的酒室。
桓潮生一眼挑中了擺在顯眼處的幾壇老酒,他撈了兩壇,將其中一罈子扔到了謝洵懷中。
他只道:「嘗嘗,這是當年我在帶兵將鄧縣百姓南遷後,那縣中鄉賢耆老所贈,幾十年的老酒了,我平日可都不捨得喝。」
謝洵曾聽說過,當年鄧縣百姓苦此地連年征戰久已,城中半數百姓都因戰亂逃亡各地,留下老弱病者守著田產勉強過活。
桓潮生為南齊先帝調至廬陽後,便有意將鄧縣百姓南遷安置,便辟出舒城以南的荒地,分與鄧縣百姓,重造魚鱗圖,又派兵護送鄧縣的老弱病者至舒城,此事為廬陽百姓傳道稱頌,經年累月依舊有不少人記得。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被泥土封得嚴實的小酒罈,神緒不明地問道:「這裡的佳釀美酒,莫不是皆是百姓贈與你的?」
桓潮生在一旁的水缸中清洗了酒罈口的封泥,看著一動不動的謝洵,只將手中開封了的酒遞到了他手中,又將他手裡那壇未開封的清洗了。
「倒也不全是,像上邊屋室中的,多是那些個官員貴人送來的,有些則是建鄴宮中賜下來的。」桓潮生隨口回道,「而酒窖之中的美酒半數是這十幾二十年來,廬陽郡中百姓所贈。還有些便是我與你母親的諸位友人相贈。」
謝洵聞言微微一怔,看著站在他面前不遠處昂頭喝酒的桓潮生,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疑惑,民間的酒又如何能比宮中的佳釀醇香?
烈酒入喉,桓潮生似是能窺見謝洵的內心:「你心中是否疑惑,為何那些外人求也求不來的御酒名酒,我隨意放在外邊便是連封也不曾封,由得它發散於天地之間。卻將這百姓友人所贈的尋常美酒好好放入酒窖之中封存?」
謝洵低頭不言。
桓潮生也不在意,只是直白說道:「御酒名酒不見得真心以饋,可那些個百姓卻是誠心相贈。所謂御酒名酒於達官顯貴不過是蕞爾之物,可這酒窖之中美酒佳釀卻是藏著百姓與友人的真情實意。」
謝洵嘗了一口烈酒,溢著星光點點的眼眸微微眯起,他靜靜聽著桓潮生言說,父子二人少有這般和諧的時候。
「所以我七歲那年,你們不辭而別匆匆回到廬陽,便是為了他們。」他低聲呢喃。
滿城百姓與一個謝洵,便是他自己,也會選回到廬陽庇佑此地的民眾。
桓潮生喝了一口酒,輕聲說道:「我與你母親分別六載方才重聚,可不論是我還是你母親,心底沒有一刻是放下你的。得知鄧縣城破,不得已拋下你時,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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