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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2:43:55 作者: 辭逆旅
她那時身懷六甲,隱姓埋名躲避追捕之人。
「阿娘誕下兄長定然不容易。」她輕聲感嘆道,她曾聽桃娘失口之言,凌馥誕下她亦是九死一生。
謝靜熹莞爾笑道:「確是不易,那時我於危廟之中發動,身側無一人,大雨瓢潑之下,沒有熱水也沒有剪子,只有我手中一把殺人的匕首。」她的舊疾也是那時落下的。
桓嫣不禁深吸了一口氣,便是謝靜熹沒有明說,她也能想像當日之危急。
她目光悠遠:「好在雲霽與阿照找到了我,便是那藥穀穀主與他夫人。他們帶我避去蜀地,在路過江夏之時,我弟弟尋到了我,提議將元石留下,我思慮再三便答應了。」
謝靜熹從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當日她將謝洵留在江夏時,便已經預想到謝洵知曉自己身世後會如何了,但她依舊不曾後悔。
桓嫣輕聲問道:「阿娘為何不帶著兄長一塊兒去蜀地呢?畢竟蜀地偏遠,只要行事低調,想來兄長也不會暴露於世人面前。」
謝靜熹沉默了許久,方才輕嘆:「他既是我謝氏子孫,便該擔起謝氏子孫之責。他若長於蜀地,也未見得能逃過謝恆的追捕,且在蜀地難得良師教導,我想要他平安,卻也不想他平庸。」
謝靜熹是建鄴最明亮的天之驕子,便是身為先帝獨子的謝朔都不能掩其光芒,她的兒子又怎能碌碌一生?
她道:「他那時方才滿月,小小一團,哭起來便像是狸奴的叫喚,細細弱弱,我又不善照料人,我抱著他時便總在想,我到底能不能養活他。故而我便叫他石奴,希望他像塊頑強的小石頭,平安無虞地活下來。」
她回想當時,初為人母之際,她便是自己都照顧不好,就更不知該如何照料剛出生的謝洵了。她甚至時常夢到謝洵因為她照料不當而夭亡。
桓嫣聞言,小臉上滿是沉重,她望著謝靜熹,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謝靜熹伸手將桓嫣抱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似是讓她寬慰,又像是安慰自己。她輾轉蜀中六年,期間謝朔與桓潮生假意割席,傅遠章與禎明帝「決裂」投奔北周,桓潮生亦是在這六年中逐漸肅清了禎明帝安插在桓家軍中的人。
她不禁嘆惋:「元石七歲那年,桓家軍已如春風野火,將士亦是踔厲風發。你阿爹也無需再在意皇帝的臉色,我同你阿爹決意去江夏將他接回身邊。只是不想我們才到江夏沒多久,周齊邊境便出了事。」
「不論我們同皇帝之間恩怨是何,可那皆是我大齊家事。」謝靜熹眸光中透著堅厲,「周齊邊境異動,鄧縣失守,關係到的不是謝恆的皇位,卻是我大齊萬千百姓。」
「即便這當真或有什麼算計,可不論是我還是你阿爹,想的是要奪回鄧縣,守住邊境重地。」她道,「那一戰,不論是我還是將軍,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決意與他共進退。」
桓嫣緊緊抱著謝靜熹的手臂,心亦是緊了緊,她緊抿著唇聽謝靜熹繼續說著。
「桓家軍失了鄧縣,對上的又是驍勇善戰的周國鎮北軍,我與將軍尚不知生死如何,又怎能將他帶入險境之中?」謝靜熹清淺的聲音中帶著無限悵然。
「阿爹與阿娘的苦心,兄長會有明白的一日的。」桓嫣輕聲寬慰著。這樣的安慰也並非平白之言,謝洵本便是知曉桓潮生與謝靜熹這些年來對他的掛念,精誠所加,謝洵總有想通那一日。
謝靜熹笑望向桓嫣,可笑意之中卻是帶著幾分苦澀與無奈,可將這些話說與桓嫣聽後,她心中似又輕鬆不少。
桓嫣抱著她的胳膊,腦袋便靠在她肩上說道:「阿爹阿娘即是真心待兄長,必能換來真心。」
謝靜熹低頭看著眸中含著酸澀的桓嫣,輕聲心疼道:「嫣嫣亦是。你以真心待人,亦能換來真心。」
桓嫣將臉埋在她衣裳柔軟華美的面料上,終於滿是委屈說道:「不是,我四歲時第一次見到生我的母親,將一顆真心送到她面前,她卻連看也不願多看一眼。後來我以為陸珩是可託付之人,亦是真心以待,可他卻也並未將我放在眼中。」
哪怕她早對凌馥沒有了母女之情的奢望,哪怕陸珩突然之間態度大相逕庭,甚至似是對她情根深種。可這委屈經年累月,從前世到今生,哪怕藏在了心底最是叫人難以察覺的地方,依舊會在夜深時讓她心中難過。
謝靜熹輕輕拍著桓嫣的背,她低聲哄著:「那些曾將嫣嫣的真心棄如敝履之人,我們便不要他們了。嫣嫣有我與你阿爹,也有你兄長,也無需再理會那些傷害你的人。」
桓嫣悶聲應了一聲,只聽謝靜熹輕聲在她耳畔又說道:「嫣嫣,這世上並非皆是願以真心換真心之人。故而並非人人都值得你奉上真心,有時候這份亦是要甄別來人是否值得後,再奉上。」
謝靜熹溫和的聲音便像是一絲暖流,淌入了桓嫣心底,將她心間殘留的委屈一併掃除。她靠在謝靜熹肩上,滿是心安,低聲迷迷糊糊應道:「阿娘,我明白了。」
帶著睡意、軟糯似是撒嬌一般的聲音,謝靜熹聽了不禁莞爾一笑。
第49章
謝洵端著一碟芙蓉糕, 他僵直地站在窗外,屋中兩人的低聲絮語他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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