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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2:43:55 作者: 辭逆旅
謝洵低著頭,聲音悶悶的,他身邊同齡之人少之又少,從小到大唯有思央陪在他身邊。但思央父母恩愛,雖少時到了江夏郡王府,可他父母亦從未缺過對他的關心。故而謝洵這些話大抵也不願同思央多說,便更不曾與旁人提及。
他把與謝靜熹初見時的情景記得一清二楚,這多多年來亦不曾忘記。
「那時,王妃體弱,父親不願她冒險,便一直不曾要孩子。郡王府中便只有我一個,不論是父親還是王妃,都待我極好。我只知自己並非王妃的孩子,卻不知曉自己真正的身世。故而當她出現在府中時,我以為那是父親的友人來訪,卻不知道出現在我眼前的人便是我的母親。」
謝洵不禁輕嘲道,他覺得甚是可笑,這世上親生母子卻對面不識。
「在我尚且不知道她的身份時,我便很喜歡她。她同我在後花園中玩鬧,會在笑意盈盈時,喚著我的小字,會隨口考校幾句我的功課,就好像是尋常人家關心兒子的母親一般。在那一瞬間,我希望她是我的母親。」
可在知曉她當真是他母親時,謝洵又不願意了。
謝洵苦笑著:「她牽著我的手去到書房見我父親,父親如實將我的身世告訴了我,他說我該叫他『舅舅』。那一瞬間,我好似有了父母,有了舅父舅母,可我卻覺得自己好似什麼都沒了。」
哪怕此刻,他幽幽言辭之間依舊能看出當日那小小孩童的彷徨。
「他們說著要帶我回到桓家軍中,要將我帶在身邊教養。可第二日他們便丟下我走了,便如當日將我送給我父親一般,頭也不回地走了。此後我便再不曾見過他們。」
他長舒了一口氣,嘴角的苦澀濃厚得難以散去。
嫣嫣便是聽著,眼眶都有些酸酸的,她將一顆飴糖塞到了謝洵口中。
謝洵微微一愣,軟糯的飴糖香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生津,濃厚的甜味好似真的蓋過了面上心間的苦澀。
「我每每覺得心中發苦時便愛吃飴糖,一碟一碟的飴糖,好似吃下去,心便不苦了。」
他看著言笑晏晏的嫣嫣,一時間也忘了方才的苦意。他緩緩咀嚼著口中的飴糖,吞入喉間,滑入腹中。
「其實,後來我便知曉了他們那時離開,皆因周齊邊境生變,周國的老鎮北王便是謝洵的父親奇襲鄧縣,從桓家軍手中奪取了鄧縣。」謝洵輕嘆道,「他們便是因此不曾將我帶走。」
「鄧縣之地緣,在周齊兩國邊境中意義非凡。齊國若失鄧縣,兩國長久以來的平衡便也不再有了。」嫣嫣輕聲說道,這皆是她從她所能接觸到的少得可憐的兵書中所得。
鄧縣是南齊在江北的軍事重鎮,周遭群山環繞,易守難攻,亦是南北水陸的要衝,在這亂世之中,連年戰亂、兵連禍結。直至桓家軍打下鄧縣後,將鄧縣百姓南遷,鄧縣便全然成了軍鎮。
嫣嫣道:「齊國若握著鄧縣,周國輕易不會南下。可周國一旦決心南下,最先動的便是鄧縣。」
謝洵點了點頭:「不錯,確實如此。」
「可是……」嫣嫣凝眉看向謝洵,「兄長,我不明白的是,不論是周國還是齊國,南北邊境皆不安穩,故而幾十年來,周齊邊境雖有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鬧。唯恐真打起來,北狄南下,南蠻北上,屆時兩國社稷皆不安穩。」
南齊的南境與南蠻接壤,又有滇國在旁如是疥癬之疾,故而南齊的南境一直以來有二十萬城陽軍駐守,恰如北周的北境有鎮北軍守著。這兩支軍隊輕易不能調離。
「當年的老鎮北王並非不明白此事,為何他還要將半數鎮北軍調離北境,奇襲鄧縣呢?」嫣嫣眸中凝著深深的疑惑,她並不覺得陸珩的父親是那般貪功冒進之人。
實際上,在傅遠章微末之時,南齊與北周兩國可調用的軍隊數量相差不大。
直到傅遠章拉起了數十萬的軍隊,打破了周齊兩國在兵力上的平衡。他攜軍助禎明帝登上皇位,有從龍之功,卻又因禎明帝的「猜忌」降周。
沒多久鎮北軍又因鎮北王的一意孤行而損失慘重,元氣大傷。老鎮北王更是因此死在了鄧縣。
周齊兩國一下又回到了從前兵力相當的情狀。
嫣嫣怎麼想,都覺得其中另有隱情。她將心中所想皆如數家珍告知了謝洵。
「兄長,這當中定然有人做了什麼。」她在謝洵面前信誓旦旦說著。
謝洵愣了愣,他不曾想到嫣嫣會說出這般見解,她烏黑的瞳仁閃爍著比之陽光更耀眼的光芒。
他不禁順著她的思路想著。嫣嫣只見他眉間一凜,目光銳利地看向了身後。
便只聽得身後傳來桓潮生沉重的聲音:「當年老鎮北王帶著半數鎮北軍與桓家軍輸死奮戰,不僅是那半數鎮北軍險些覆滅,便是桓家軍也元氣大傷。此後蟄伏數年,方才恢復元氣。」
「如此算來,周國只余鎮北軍與錢家軍可用。而齊國手中不禁又城陽軍、桓家軍,京口的固城軍,還有傅遠章潛藏在周國的靖遠軍。」常玉,便是謝靜熹跟在桓潮生身後輕聲道,「哪怕不用桓家軍,待到來日鎮北軍安定了北境,齊國亦能在兵力上壓倒周國,還能令靖遠軍出其不意,打周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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