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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02:39:00 作者: 任北方
    那對情侶從背影看著實般配,男生高瘦,穿著體面的西裝,女孩溫婉,在旁邊摟著男生的胳膊。我依稀聽見那邊一位看起來就位高權重的男人交代道:「對茵茵好一點,聽到沒。」男生禮貌地回答:「嗯,知道了。」

    這聲音有些眼熟。

    這背影也略微有些眼熟。

    只不過他不經常穿西裝,所以我一時晃了神,但仔細看來,這人確實與我相識。

    不僅僅是相識。

    那是我三十多年的髮小,我的現任男朋友。

    「小羽?」鄭拓拽住差點從台階上掉下去的我,聲音著急:「怎麼了?沒事吧?」

    他著急的樣子好像我是剛才吃完藥企圖自殺一樣。

    那邊的人也順著聲音看了過來,一群面帶好奇望過來的面孔中,穀雨的表情格外突出,像是大家一起坐在馬戲團的觀眾席,巨幕剛剛漏了一個縫,所有人都看著那個縫隙好奇,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只有他看到了巨幕後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下一秒將會把一切都吞噬。

    那眼神不再是好奇,而是恐懼、驚詫、難過、後悔等一系列複雜情緒的混合。

    匯集在他星星一樣的眼睛中。

    「沒事。」我推開鄭拓扶著我的胳膊,「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就送到這兒吧。」

    我對他點頭示意,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得走快一點,不然我怕那頭怪獸馬上就要把我整個吞下,讓我再次陷入萬劫不復。

    和鄭拓分手的時候,我曾經認為那是世界的終點,我的人生在他離開的那一刻畫上了休止符。

    然而上天憐我,我仍舊是挺過來了。

    無論那一陣的時光多麼黑暗,最終靠我自己的意志力也好,靠命運的機緣也罷,黑暗裂開了一道縫,我就像是雜草一樣靠著那些許的光明再次茁壯生長了。

    但是這樣的事情,人的一生只能經歷一次。

    如果我再次回到那個深淵,我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命運,我不認為我還有第二次僥倖存活的機會。

    所以那個深淵哪怕是只有模糊的影子,我也避之不及,撒開了腿使勁往反方向跑。

    但是我還沒來得及跑起來,胳膊就被人拽住。

    「事情不是那樣的。」穀雨拉住我,頭一句話就急沖沖地解釋。

    我點頭:「我知道。」

    「我沒有出軌,那是一場戲,你相信我。」

    「我相信。」

    穀雨愣住了,似乎我沒有按照尋常邏輯在馬路邊怒吼「我不聽,我不要,我不相信,放開我。」這種話,有些讓他不知道如何繼續延伸下去。

    我補充道:「我認識你多久了,你是什麼人我難道不清楚嗎?」

    穀雨突然沒了剛才的理直氣壯,變得有些怯懦,他低了下頭。

    「你今天完事兒之後來我家,慢慢解釋就可以,現在先回去吧,戲演一半就跑了,之前不白費勁了麼。」我說道。

    他鬆開了抓住我胳膊的手。

    「我沒事,你去吧,記得早點回來。」我此刻像極了抹完眼淚對周星馳笑著說「要不要吃麵?」的劉嘉玲。

    只不過她在召喚她的男人回來,我在送我的男人離開。

    我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感受著北京擁堵的交通,覺得極為應景。

    北京的交通,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堵起來了,又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順起來了。有時候你堵了半個多小時,發現前面有一輛壞車,你感慨道,啊,原來是因為這個才堵啊。但是還沒開五分鐘,又堵起來了,你滿心期盼趕緊開過下一輛壞車,再次通順,卻發現下次通順時,周圍根本沒有壞車。

    司機在前面感慨:「哎,太堵了!」

    我無厘頭地接話:「您看像不像人生?」

    「啊?」司機似乎沒聽清楚,「您說什麼生?」

    「我說為什麼今兒這麼堵。」

    「嗨,為什麼堵啊?就是車忒多,一個傻逼司機就能壞一條道,您看外面這麼多車,不定多少傻逼司機跟那兒胡開呢!」

    是,車太多了,路多寬都不夠用,車實在是太多了。

    沒多久穀雨撥來了電話:「到家了嗎?」

    「嗯。」

    「下樓嗎?」

    「好。」

    「多穿點。」

    穀雨在車裡等我,車燈明晃晃地照著我走向他的路,把我身後的影子拉得老長。

    「之前項目的事情,騙我了吧?」我開口問道。

    「嗯。」

    「真相是什麼?」

    「被調查了,然後給了行政處罰。」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只想挑最不嚴重的結果告知我。

    我們陷入了沉默。

    「穀雨,」我想了一下,最終還是開了口:「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

    穀雨愣了一下,然後把臉轉向了另一邊,不答話。

    時間仿佛在我們之間凍住,每一秒的沉默都顯得無比漫長。

    穀雨打開了車窗,點了一根煙,緩緩開口問道:「你想分手?」

    「我想先冷靜一段時間。」我答,「分手」這兩個字,我說不出來,就只能選這種虛偽的說法。

    「因為我還是因為他?」穀雨問道。

    那個「他」指的是鄭拓。

    今天的故事不只是我看到了他在和另一個女孩玩兒過家家,他也看到我和鄭拓單獨在一起。兩個人都犯了不應該犯的錯,如果真要可丁可卯地計較,我的錯誤甚至更嚴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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